在大白的指引下,開啟瞳術的孟莳看到了橫貫燼夏整張臉的深長疤痕,凹陷的痕迹像是土地裂開的溝壑,從右額始,一直延伸到左半邊臉。
不僅如此,燼夏暗紫色的瞳孔也一明一暗,左眼明亮如珍珠,右眼卻黯淡如魚目。
“至于這些無辜的女子——”
孟莳閉了閉眼,将直白的真相揭露:
“你隻是在她們身上看到了自己,又太害怕自己受傷,因此才将這些人帶了回來,當成自己來保護。”
“所以收手吧,今夏,不要再造殺孽了,也不要再将自己的意願強加給這些無辜的人了,誠如你所說,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子都被各種各樣的責任困住了,可你連試探的機會也不給她們,怎麼就能斷定她們定然無法走出屬于自己的路呢?”
“你将她們困在萬般美夢裡,将她們鎖在狹小的空間裡,教她們在虛幻的夢境中獲得幸福,無異于建造一座空中樓閣,告訴過路人其中有甘露,隻消放棄自己在這世間的所有聯系便可得到。”
“你用這種虛假的方式将泡沫般的幸福給了她們,何嘗不是給予了她們另一種形式的束縛呢?沒有拼搏、沒有努力、沒有抗争,幸福想要便能唾手可得,可你又不能将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殺盡,也不能教所有的女子都陷入這樣無邊的幻境中。”
“幸福脫離了現實,就隻是一種空無的幻覺,這種幻覺除了帶給人精神上的滿足便再無他用,夢裡得來的一切不會讓我們女子生出想要掏出院牆的心,也不會幫她們長出堅強的翅膀,隻會讓她們在無盡的沉溺中迷失自己。”
“忘了自己來自何方,忘了自己要去哪裡,忘了自己為何而奮鬥,最後甚至忘了自己,隻成為一具空洞的承載着幸福的軀殼。”
“這是女子嗎?這甚至連人都不是。”
孟莳近乎殘忍地指出了燼夏将這些女子困在夢繭中的做法的不當之處,也戳穿了燼夏最後的僞裝。
“今夏,你不是在保護她們,你是在扼殺她們。”
孟莳歎息一聲,語氣依舊溫柔,聲音也不大,卻像一把錘子一樣敲在了燼夏的身上。
腦袋發昏,眼前發黑,心髒也在瞬間被攥緊,巨大的疼痛從跳動的心髒開始,傳遞至全身,讓燼夏連呼吸都覺得生疼。
她甚至顧不上糾正孟莳的叫法。
今夏,燼夏。
死去的今夏又在不知不覺中殺死了許多個今夏。
世界仿佛在面前扭曲成四分五裂的模樣,眩暈感讓燼夏幾乎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心情劇烈震蕩之下,燼夏施在臉上用以遮掩的術法也跟着失效,露出了她最真實的模樣。
豔麗的面龐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劃過,留下一道狹長的痕迹,猩紅的血肉外翻,從傷口處不斷流淌出鮮豔的血,有些地方隐約可見森森的白骨;右眼處,本該長着眼珠的地方卻被人生生挖去,隻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空洞。
慵懶的、豔麗的、仿佛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掌心的燼夏成了多年前那個無力的、虛弱的、被最愛的人拿刀子劃傷了臉,又生生剜去眼珠子的今夏。
“好疼啊。”
今夏擡起自己血肉模糊的臉,蒼白的唇色被滴落的鮮血染紅,整個人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妖異感。
她擡手,右手無措地摸上自己受傷後再也不能愈合的臉,手指觸摸着生疼的傷口,僅剩的一隻眼中滿是痛苦與怨恨。
今夏擡起頭,隔着許多面上挂着微笑的少女,隔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女,左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吸滿了鮮血的嫁衣紅得發黑。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疼嗎?”
話落,一股極其強大的戾氣便從今夏的身上陡然爆發。
白茫茫的幻煙被這股夾雜着強烈負面情緒的戾氣沾染,便像是潔白的雲朵被墨色染成烏雲,連帶着天色也灰暗了起來。
墨汁入水,沉浸在美夢中的少女便陡然被轉緩了場景,綿長的、永恒的美夢睡去,取而代之的是殘酷的、真實的噩夢……燼夏所經曆的一切都在着夢境中重演。
一時之間,所有被困在夢繭中的少女都被噩夢侵蝕,由原本安詳的姿态轉變為恐懼不安、痛苦不堪的模樣。
而這戾氣還有向孟莳與沉醉身上蔓延的趨勢。
不僅如此,被戾氣吞噬的今夏也在着陡然轉變的氛圍中站了起來,化作了巨大的蜘蛛原形。
隻是臉上已然橫亘着那道巨大的、狹長的、未曾愈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