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啞然,心中一悶,是了,她當年也是這般執着心中少年,否則怎會撕毀婚約入宮為妃。
如今,又怎能指責薛柔。
隻短短一瞬,太後仿佛老了許多。
“罷了,你還有三個多月及笄。”太後眉目柔軟,“還早呢”
*
朱衣台。
此處清靜,莊嚴肅穆,一切皆在規矩之内。
太宗皇帝為堤防外戚弄權,曾于宮中築起高台,招安江湖人士入其中,隻聽命于皇帝一人。
台中人無品階在身,卻能着朱衣行走禦前,與朝中大員平起平坐,故而人稱朱衣使。
自薛太後掌權,朱衣台地位被螺钿司逐步侵蝕,甚至隐隐倒向太後。
密室内,一襲朱衣的青年男子神色恭謹,客客氣氣拱手:“李中使,陛下還有何指示?”
那宦官是謝淩钰的人,說話異常簡潔,“并無。”
青年神色一滞,他近來總覺得陛下心情不好,卻不知是否因自己失職。
“李中使,陛下可做決定了?可是因上次我等提議欠妥?”
上次他們提議借王三郎對宮中女官舉止輕狂,向王家發難。
皇帝臉色陰沉似水,偏一言未發。
“顧大人,往後莫要再提此事。”
那宦官言盡于此,深深看了一眼青年。
那青年是朱衣台副使顧靈清,代代效忠謝家天子,自朱衣正使因傷昏迷不醒後,便由他代行台中一切事務。
身為朱衣使,顧靈清何止看王玄逸不痛快,看薛柔亦是如此。
縱使陛下當年留她入宮存利用之心,多年也未曾虧待過什麼。
她與王玄逸便是這樣回報陛下的?
顧靈清皺眉,走出密室,便見有消息遞來。
他眉頭一皺,在銅鏡前正衣冠,随後便匆匆趕至式乾殿。
“何事?”謝淩钰正垂眸看着太後批注過的奏折,心情算不上好。
“王夫人今日去阿育王寺,為薛姑娘與王玄逸合了八字。”
顧靈清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舊事重提,“陛下當年說的還作數麼?”
當年,謝淩钰說既然太後執意要選薛氏女為後,他便隻要薛柔。
坊間傳聞,她被王氏縱容長大,不愛女紅亦不甚守規矩,還與素來端莊的靜和表姐有嫌隙。
顧靈清記得,年幼的天子滿眼厭惡,道:“薛氏錯漏雖有卻無緻命之處,倒是她做了皇後,必然有行差踏錯時,屆時自能效仿祖父,廢後,削其母族。”
這幾年,陛下待薛柔好得過分,令顧靈清心底暗暗稱贊。
嫌惡至此還能面不改色吃下薛姑娘送的糕點,當真心性上佳,有高祖風範。
謝淩钰沒什麼表情,隻颔首:“自然作數。”
天子不為外物所累。
何況,他本就不喜薛柔。
顧靈清大喜,“那……京中關于薛姑娘的風言風語,臣盡快處理幹淨。”
雖說王家與薛家有婚約,但薛柔進宮,這麼多年來所有人已默認,她與其他姊妹相同,是待皇帝選擇的女子。
任王家世代顯赫又如何,大不過皇帝前頭去。
但這段時日京中盛傳兩人郎才女貌,百姓又偏愛聽棒打鴛鴦的故事,淨隐約有指責陛下與太後遲遲不放薛柔出宮,有奪人所愛的嫌疑。
連宗親亦有耳聞,私下進言宜早日擇一端莊賢淑女子為後,有那直性子的直言不諱:“陛下還未親政,便想落下個君奪臣妻的惡名麼?”
“何況薛二姑娘與王玄逸成親前便來往密切,不堪為大昭國母。”
謝淩钰至今想起那些老東西的話,都臉色陰沉。
在大昭,外戚與宗室的勢力此消彼長,宗親們見皇帝親政在即,話都多了許多。
皇帝臉色又難看起來,顧靈清也不敢多問什麼,更不敢胡亂揣摩聖意,默默退下。
謝淩钰垂眸看見奏折上一串朱紅批注,蓦然想起薛柔鬓邊那串珠花,一股郁氣陡然湧上心頭,不上不下。
什麼禦賜之物珍貴?隻要他送的東西,在她眼裡都是一文不值。
隻要是王玄逸送的,便要日日戴在發間。
半晌,謝淩钰吩咐一旁的内侍。
“讓長樂宮的薛姑娘過來。”
他偏要讓她心甘情願摘下那串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