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沒注意皇帝與太後間的暗流湧動,乖乖挪到姑母身邊。
她側過臉低語,“姑母,剛才那人的劍法使得不錯,有點兒像我大舅父。”
太後含笑,“你這孩子眼睛倒是尖,那是徐國公的手下,姓齊。”
“原來如此,是近朱者赤。”薛柔萬分驕傲,随即笑着哄太後開心,“就像我上個月日日在頤壽殿習字,先生便給了我甲等。”
太後笑着搖頭,不知該說什麼好,若是再誇下去,怕她尾巴能翹到天上。
謝淩钰神色淡淡的,聽見近朱者赤時,眉心微蹙。
他身處高台,一言一行不能出差錯,坐得端正,一口茶都沒喝,垂眸看着台下。
幾場比試下來,那把重劍竟是愈發威猛,勢不可擋。
薛柔略帶興奮的聲音傳進他耳朵。
“姑母,我知道這招,叫春江潮湧。”
“這招叫雲破月來,算是文雅的,更适合軟劍,表兄也會。”
謝淩钰閉了閉眼。
真是聒噪。
“當真厲害,今日的魁首應該是他了,”薛柔跟太後感歎,“今年的賞賜真不少呢。”
申時一刻,比試的結果已然分明。
謝淩钰對台下那人笑了笑,一副仁君模樣。
“賞。”皇帝看向太後,“有如此英才,是大昭幸事。”
還未等太後開口,台下便有南楚使臣朗聲道:“本王欲與這位齊将軍切磋。”
薛柔略好奇地望去,此人乃南楚宜都王,乃南楚皇帝胞弟,聽說貌若好女,能言善辯,是個最會耍嘴皮子的。
果然,宜都王周圍的将士們雖未笑出聲,面上卻露出不屑之色。
這般小白臉,還想同徐國公的手下比。
薛柔倒不這麼覺得,長得精緻白皙卻出劍狠辣的人,她便見過一個。
就坐在她旁邊。
薛柔瞟了眼皇帝,果然謝淩钰也未笑。
“可以。”皇帝允了宜都王之請。
陛下既然發話,齊将軍便拱手道:“還請王爺賜教。”
宜都王不敢怠慢,回了一禮後便開始出招,那劍勢初看淩亂,卻愈發密,竟如細雨般将人裹住,稍不留神便被傷着。
謝淩钰從他開始出招,便眯了眯眼微微傾身,想仔細看下去。
他終于喝了口冷茶。
這一局,齊将軍必輸無疑。
果然,宜都王收劍後,笑得放肆,“聽聞大昭精銳皆駐守要塞,本王勝之不武。”
他頓了頓,“不知彭城王在否?本王遠在建邺亦仰慕其風骨,想見識一番。”
謝淩钰眼神變了,彭城王乃先帝最為器重的弟弟,善武藝騎射。
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已拜他為師。
然而如今彭城王舊疾在身,定不能與之一戰。
薛柔輕嗤一聲,“什麼宜都王?連自家丢臉事都不記得,彭城王武藝如何,問問他們建邺上過前線的武官,不就明白了?”
薛儀輕咳一聲,壓低嗓音,“陛下還沒有發話,你亂說什麼。”
“你我都是大昭人,他都快騎到朝廷臉上,說還不能說了?”薛柔毫不客氣。
謝淩钰聽見薛柔所言,怔住一瞬後輕笑,直讓台下不明所以的使臣茫然。
“彭城王有病在身,”皇帝聲音似敲金擊玉,不急不緩,卻能讓所有人聽清楚,“朕與你切磋一二。”
有人自攬月台而下,沖到南楚王爺面前,怒目而視,随後一言不發轉向皇帝。
“皇兄萬金之軀,刀劍無眼,此事不妥,不若由臣一試。”
說話的是彭城王世子,謝寒。
不止世子這麼想,就連薛柔也覺得謝淩钰瘋了。
至于麼?
萬一那個宜都王行刺怎麼辦?
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謝淩钰若因此受傷,八成要在史書上背個驕矜自大的壞名聲。
皇帝沒有理會謝寒,而是走到宜都王面前。
宜都王愣住,随即朗聲大笑,“大昭的皇帝果真磊落,陛下先請。”
薛柔有點緊張,看了眼姑母,又看了眼周遭同窗,見她們皆一臉凝重,心跳得更快。
她垂眸看着台下,謝淩钰沒有同宜都王客套。
利若秋霜的長劍出鞘,冷光如冬日皚皚白雪,和他平素給人的感覺肖似。
薛柔雖不喜自己舞刀弄槍,卻略懂欣賞。
她心底暗自驚歎,謝淩钰的劍法愈發快了,且開始便極為淩厲。
縱使宜都王劍招并不強勢,甚至以防為主,皇帝仍舊招招殺意畢現。
帝王的殺意往往帶有笃定意味,不為恐吓,仿佛他們剛才所做的,隻是個輕描淡寫的決定,故而格外令人恐懼。
薛柔看不太清謝淩钰的劍,卻能看清宜都王。
在她數到第七招時,宜都王的劍落在地上,他額頭冒着冷汗,後退半步。
皇帝收劍入鞘,看了眼一旁的齊将軍,“看清楚了?”
“末将看清楚了。”
齊将軍汗顔,并非因皇帝年少便武藝居于自己之上,而是身為臣子,卻要君王屈尊争面子,實在無能。
“朕看你是可塑之才,便親自指點一二,與旁的無關。”
謝淩钰說這話時,看都未看宜都王一眼。
便是這份輕慢,讓南楚的使臣們很是敢怒不敢言。
薛柔在上頭看得清楚,謝淩钰不知說了什麼,叫齊将軍激動到跪了下來。
太後垂眸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