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怒意。
李順卻心裡咯噔一下,他伺候皇帝這麼久,多少能揣摩出謝淩钰真實心情。
果然,謝淩钰轉過屏風,外袍松散着便出來了。
少年一頭墨發濕漉漉的,目如點漆,雙唇豔如紅花。
皇帝因長了副妖顔如玉的皮囊,素來注重在臣工面前的威儀,但凡見臣子,必衣着端嚴莊重。
哪怕面對心腹顧靈清,也不會如今日這般,腰帶都隻是随手一系。
“顧靈清在外頭麼?讓他進來。”
李順吩咐一旁内侍喚人進來,而後上前。
“奴婢為陛下正衣冠。”
随後他便默默退到角落。
不知内侍是否提點了顧靈清,身着朱衣的青年自進殿起,便隻盯着地磚。
“陛下,朱衣台在建邺的探子傳回畫像,真正的永興郡主頰邊有痣,而華林苑這位……”顧靈清頓了一下,“沐浴時并無。”
朱衣使也沒有監視女子沐浴的癖好。
而是有位綽号“狗鼻子”的前日碰見永興郡主,回來後非說有股騷味兒。
顧靈清上了心,須知閹人淨身後,縱使再愛潔,也有股味道,所以宮中閹人喜愛熏香。
謝淩钰聽着他禀告,心口怒意越發熾盛。
“确定了是個閹人?”皇帝聲音極輕。
“他做事極為謹慎,沐浴時也裹着件薄紗衣,看不大真切,”顧靈清頓了一下,硬着頭皮,“臣以為,得有人親自探上一番。”
“誰去探?”皇帝意味不明笑了笑,“你想讓薛柔去?”
“臣……”顧靈清摸不準皇帝想法,底氣有些虛,“永興郡主似乎對薛二姑娘感興趣,不若先下手為強,若郡主真有問題,蟄伏在暗處的朱衣使大可一擊斃命,再問南楚欺瞞之罪。”
謝淩钰一心南下,顧靈清作為帝黨,自然不例外。
在他眼中,這是再好不過的法子,直接将矛頭指向南楚。
“不妥。”
皇帝拒絕時語氣平淡,然而近前的内侍卻發覺,他的身體如緊繃的弦,仿佛在克制什麼。
内侍手一抖,為皇帝烘頭發的镂空銀球滾落在地。
這下,顧靈清也不由擡頭,一時怔住。
皇帝垂下頭顱,案上是昭楚兩國交界的輿圖,他的手覆在上面。
半幹的發絲垂落,有幾縷貼着他臉頰,涼意令人清醒。
他喉嚨一陣陣發緊,自己都不知為何要說“不妥”。
讓薛柔去探一探那人底細,左右隻是閹豎,不會有什麼。
借此理由直接擊殺南楚使臣,太後也不會有異議,還能粉碎太後與南楚和平相處的奢望。
沒有理由拒絕。
甚至,以他對薛柔的了解,隻要告訴她,一切為了大昭。
她會同意這個請求。
但他就是如鲠在喉,哪怕是個閹人,也沒資格進薜荔館,沒有資格靠近她半步。
無論初衷是什麼,薛柔是他選中的皇後。
沒有君王主動讓未來皇後受辱于閹人的道理,除非亡國之君。
謝淩钰想通之後,心口堵着的氣順了,緩聲道:“直接動手。”
根本無需再試探。
顧靈清愣住,“陛下,這——什麼時候?”
“明日。”
今夜有宴會,不便動手,明日開始圍獵,多的是機會。
顧靈清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莽撞起來,不死心道:“陛下,臣以為可以先問過薛二姑娘的想法。”
“問她?”皇帝聲音冷冷的,“恐怕太後立刻便知曉。”
顧靈清終于無話,沉默一瞬後應下,“是。”
“明日,臣親自動手。”
*
薜荔館。
流采站在薛柔身後,緊緊盯着面前的永興郡主。
美豔,如秾麗的花,卻透着股古怪。
許是習武之人都敏銳,她總覺得這位郡主惡意極大。
且她一直上下打量薛柔,那目光令流采異常不适。
薛柔也感覺到了,永興郡主看她如看價值連城的貨物,在估摸能換取多少财寶。
“郡主有何貴幹?”薛柔皺眉,直接趕客,“若無要事,便回去罷。”
她本就不喜南楚使臣,根本不想留面子。
永興郡主卻笑得明豔,猛地上前挽住薛柔胳膊,親昵道:“阿音,我聽他們這麼叫你,你生得真美,怪不得陛下心悅。”
薛柔有股被蛇纏上的感覺,聽見謝淩钰,更是一個激靈,一把将永興郡主推開。
“誰說陛下心悅我?”
永興郡主捂着嘴輕笑,“連我們建邺的人都知道,陛下可是為了你,不止一次當朝斥責宗室大臣。”
薛柔皺眉,她怎麼不知?
不過,就憑當年謝淩钰殺堂弟的狠勁,他斥責宗室也證明不了什麼。
“郡主多想了,陛下隻是不喜那些宗室而已。”
“阿音,”永興郡主聲音婉轉,“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薛柔莫名坐立難安,今夜宴會後,她要問朱衣台的人,永興郡主是否有特殊癖好。
那黏答答的眼神,太過冒犯。
薛柔皺眉,臉色冷下來,“郡主,需要我命人請你出去麼?”
“阿音,我聞大昭待客以禮,這些日子我遙遙望你容貌風采,便格外喜歡,這才想來結個緣分。”
永興郡主嗓音柔媚,令薛柔心頭更加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