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郡主笑得勉強,最終還是應下了。
“陛下相陪,榮幸之至。”
謝淩钰沒理會他,半眯着眼睛瞧了眼那隻狐狸的方向。
狐狸狡詐擅躲,火紅尾巴在叢中一閃而過。
“在這等朕。”
薛柔點了點頭,又有些奇怪,陛下今日神色不大對勁,眼神怎麼總避着她?
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或是山精野怪,多看一眼會折壽兩年。
周遭無人,她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附近幾株大樹參天而立,微風拂過,枝葉作響。
她遲疑片刻,總覺得不遠處的樹上有人。
“薛二姑娘,可是不舒服?”
輕輕柔柔的聲音鑽進耳朵,薛柔偏過頭,認出這是南楚另一位郡主。
長甯郡主。
薛柔心裡警惕,笑道:“的确身子不适,方才我瞧見隻鹿往東邊去了,郡主不若去瞧瞧,莫被旁人搶先。”
聞言,長甯郡主并無要走的意思,她生得清麗,叫人一見便生憐惜之意,此刻輕咳兩聲,如弱柳扶風。
“實不相瞞,我亦是身子不适,奈何作為使臣,不得不來,唯恐丢了顔面。”
她的眼睛不笑時如含淚盈盈,卻叫薛柔心底更覺不對。
薛柔想了想長甯郡主的身份,貌似是南楚皇帝六叔江夏王的女兒。
江夏王在南楚也算聲望頗高,故而南楚皇帝繼位來不遺餘力打壓他。
否則,哪會送江夏王嫡女進洛陽這個虎狼窩。
薛柔皺眉,思索着她這兩日瞧着怯懦少言,為何突然同自己搭話。
難道是借機打探皇帝喜好,想要進宮,還是單單好奇她?
長甯郡主聲音輕如柳絮,“我來洛陽這些時日,聽了不少京中傳言,實不相瞞,我心中豔羨。”
“薛二姑娘有太後庇佑,潇灑自在,無拘無束,”她神色怅然,“建邺不比北地,對女子束縛尤甚,但也是我故鄉,有十裡荷花,薛二姑娘若見到定會喜歡。”
“可惜,”她長歎一口氣,唇角笑容苦澀,“我是再也見不到了。”
薛柔臉色一變,眼前寒芒乍現。
柔柔弱弱的女子從袖中抽出一把利刃,徑直往自己胸口紮去。
江夏王之女若死在洛陽,誰也說不清楚。
近乎毫不猶豫,薛柔伸手便想奪走那把匕首,空手接白刃的功夫并非人人皆有。
掌心一陣刺痛,薛柔咬咬牙,也沒有松手。
利刃劃破皮肉,一滴滴血像串瑪瑙珠子落下,染紅衣袖。
沒想過嬌養的世家女敢這麼做,長甯郡主怔住一瞬。
便是這一瞬,一支利箭劃過空中,如兇狠鷹隼俯沖而下,穩穩釘在郡主手腕。
匆忙趕來的朱衣使面色蒼白,看着薛柔手上傷痕,一時喘不上氣,唯恐皇帝降罪。
他連忙撕下布條潦草包紮一番,便欲請罪,求薛二姑娘說些好話,卻見少女目光越過自己,道:“陛下?”
那朱衣使戰戰兢兢轉過身,不敢擡頭,隻瞧見皇帝所騎踏雲骊的前蹄。
馬有靈性,能察覺主人情緒,譬如此刻,踏雲骊便一直焦躁地嘶叫。
薛柔抿了抿唇,也不太敢看一臉陰雲密布的皇帝。
“何必救她?”謝淩钰聲音冷冷的。
“不過陳兵淮水畔,朕求之不得。”
話音落下,地上被摁住的永興郡主嗤笑,“大楚已非昔日羸弱,倒是北昭,主少國疑,更該擔心戰火燒到洛陽。”
朱衣使聞言,一耳光甩到永興郡主臉上,讓他閉嘴。
随後,手直接在他臉頰仔細撫摸,在額角處并未摸到面具的痕迹,不禁皺眉。
謝淩钰也不惱火,“押去朱衣台審。”
皇帝的目光始終落在一人身上,這份皇恩卻叫薛柔消受不起。
她不自在地低頭,也覺自己有些魯莽,索性伸出手,給皇帝看被血濡濕的布條,低聲道:“好痛。”
負責保護她的朱衣使冷汗涔涔,連忙道:“陛下,臣方才替薛二姑娘包紮過了,但還需請太醫來。”
“上來,”謝淩钰索性直接伸手,像拎兔子似的把人拎到馬上,見她臉色仍舊蒼白,語氣努力柔和許多,“往後,不要這樣。”
皇帝又看了眼薛柔衣袖上的血迹,瞧着并無暴怒失控的神色,隻是抽出一支金羽箭,随手扔給薛柔身邊的朱衣使。
“朕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那人撿起天子所賜金羽箭,毫不猶豫彎弓,一箭貫穿長甯郡主咽喉。
薛柔沒想到謝淩钰連審問都沒有,直接取人性命。
鼻尖有血腥氣彌漫,身後少年天子捂住了她眼睛。
“她想死,朕成全她,”謝淩钰察覺懷裡的人在抖,頓了一下,“與你無關。”
薛柔倒不是為長甯郡主的死惋惜,而是與謝淩钰靠得如此近,眼前不能視物,恍惚中,濃重血氣又将她帶回多年前的梅林。
她心下惶恐。
謝淩钰渾然不知她在怕什麼,輕輕摁了下她肩膀,“不會有事。”
往後天下人隻會知曉,長甯的死,是因她刺殺大昭皇室未遂,隻能自盡。
踏雲骊乃當世名駒,不過片刻便回到瑤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