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年起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窗外天光大亮,而房間裡沒有一絲屬于她的痕迹,所有的陳設都保持着他的習慣,就連地毯都看不見一根頭發。
他坐在沙發上,撥出一通電話,很快夏橙的電話和微信号都發到他的手機上。
他不确定自己該不該聯系她。
盯着那串陌生的号碼盯了一會兒才撥出号碼。
然而聲筒裡傳來關機的聲音。
他轉而去加她的微信,也沒有通過。
他也不再這件事上耗費心力,向着已經擺好食物的餐桌走去。
直到天色将暗。
他才接到夏橙回撥的電話,通過他微信申請,她已經猜到這是他的号碼,平靜而溫婉的問:“不好意思,溫先生,我今天早上接到一個邀請我試戲的電話,沒能和你打招呼就離開了。”
他不以為意:“吃飯了嗎?”
“還沒,”她解釋:“我現在剛試完戲,打開手機。”
言下之意,便是故意不回他的消息。
可他的聲音聽不見一絲怒意,随意道:“那過來吃飯,你現在在哪兒?”
夏橙想了想,如實說出地址。
“那你打車過來,”他頓了頓,許是想到她舍不得花錢:“我給你報賬。”
他自然熟稔的态度讓她有些不舒服。
仿佛他們已經交往了很久,可她明明昨天才認識他,她神色如常回:“這個時間,可能坐地鐵會更方便。”
溫時年微微沉吟。
也沒有強迫改變她的消費習慣:“随便你,一個小時之内過來就行了。”
夏橙應了一聲。
溫時年又道:“微信通過一下,我給你定位。”
“好。”
挂斷電話,她便通過他的微信,向着最近的地鐵站走去。
正直晚高峰,車廂裡站着不少人,她面無表情拉着吊環注視着自己倒映在車窗裡的身影,姐姐的電話也随之打了過來。
問她哪裡來得那麼多錢。
夏橙對答如流,隻說是自己接到了新角色,公司知道她需要錢,沒壓她的片酬,把錢全都打給她。
姐姐一時哽咽。
在她們生活的小山村裡,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而在小枝生病期間,她就看着這麼多錢像流水一樣流了出去。
不禁心生動搖:“小夏,你說我要不那麼一意孤行的話,你是不是已經過上……”
夏橙猜到她想說什麼,凝視着玻璃裡的自己,打斷她:“如果沒有你的一意孤行,就沒有現在的我,你永遠都沒有欠我什麼,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我的錢也……沒有那麼難掙,所以不用心疼我,現在手術和後續治療的錢有了,你就讓主治醫生安排手術,知道嗎?”
姐姐擦着眼淚應了一聲。
夏橙又問了一些關于小枝的病情,得知小姑娘最近病情都比較穩定,才流露出一絲由衷的笑意。
挂斷電話,她又收到小枝的視頻。
反複看了幾遍,才安下心來,回了一個消息給小枝,随即才收起手機,走出車廂,向着另一條地鐵線轉乘。
期間,溫時年給她發給微信,問她到哪裡了。
她如實回答。
說了相應的站台和她預計抵達的時間。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回了一個“好”,便不再詢問。
夏橙從地鐵出去,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鐘,才在他給得包廂門口站定。
此刻距離他給出的一個小時之約,已經超出十分鐘,她暗自調整着呼吸,越過面前推門的服務生往裡面走去。
古色古香的房間裡。
溫時年正單手搭在旁邊空着的椅背上,笑盈盈的聽着對面的男人口若懸河,看到她來了,他自然的拉開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過來。
桌上的其他人看到她來了,也沒有硬裝熟悉的套近乎,隻是禮貌的點了點頭。
并沒有讓她覺得尴尬。
她走到溫時年旁邊的位置坐下。
溫時年側身打量着她:“真坐地鐵過來的?”
她點點頭。
溫時年注意到她身上的羊絨大衣已經換了下來,取而代之是一件普通的黑色大衣,裡面穿着一件同色調的高領打底衫,透着與周遭全然不同的樸實無華,她顯然也注意到了,但是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仿若未聞的脫下外套。
取出筷子,讓服務生盛了一碗飯。
溫時年托着臉問:“今天試戲順利嗎?”
她搖搖頭:“不知道。”
“需要我幫忙嗎?“
夏橙想起安夢沅搶自己的角色的事。
那時候他大概也是這樣漫不經心的語氣。
她繼續搖頭:“不用。”
溫時年也不再多言,讓服務生挪開桌上已經空掉的餐盤,把幾盤還瞞着熱氣的菜擺放在她面前。
上面沒有動過的痕迹,顯然是專門為她點的。
她低聲說了一聲謝謝。
他挑唇淺笑,單手搭在她身後的椅背:“慢慢吃。”
而後便繼續聽着其他人口若懸河。
其他人對此習以為常,沒有任何人好奇過她的身份和來曆,别說恭維,連一句調侃都沒有。
夏橙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現在根本沒慢慢吃的資格,因為桌上的人都已經停筷了,完全是看在溫時年的份上陪她。
于是她僅用了三分鐘就吃完了大部分的飯菜。
在所有人都不拿正眼看她的情況下,冷不丁開口道:“吃完了。”
桌上除了溫時年以外的所有人,這才擡眼向她看去,漂亮清冷的小姑娘透着與年齡格格不入的沉穩,沒有一絲持寵而嬌。
溫時年淡淡掃過桌上空掉的餐盤:“吃好了嗎?”
她點了點頭。
“那就走吧。”溫時年接過服務生接過的外套,站起了身。
夏橙也隻是默不作聲跟着他。
絲毫沒有情緒上頭,想要擁抱觸碰他的意思。
溫時年的其他朋友不由對視了一眼。
這大概是溫時年帶來的女人裡最聰明的一個。
非常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沒有被溫時年表露出來的溫柔沖昏頭腦。
他這個人看似溫柔優雅,風度翩翩,總給人一種被偏愛的錯覺,而這其實隻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教養,真正的他淡漠無情,從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他這樣的人,圖錢,圖色,圖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圖感情,更不能什麼都想要。
這個小姑娘也算是這麼久以來唯一一個拎得清的。
大家對她的态度也微妙起來,沒有之前那麼排斥。
夏橙知道他們在看她,卻也沒有深究原由,隻是安靜本分的跟在溫時年身後。
三天——
在他沒有提前說結束之前,還有兩天。
走出餐廳,溫時年的朋友商量着去哪一個酒吧。
溫時年回頭看向她,“想去嗎?”
夏橙依舊是那雙沉穩無波的眼睛,“我都可以。”
溫時年不知想到什麼,嗤笑出聲。
猝不及防握着她的手腕向停在不遠處的跑車走去。
頭也不回對着其他人:“你們去玩吧,我們先走了。”
他這個人喜怒無常,其他人對此習以為常。
下意識揮了揮手:“行,下次再約。”
隻是掃到溫時年牽着她的手,有瞬間的晃神。
他們認識溫時年這麼久,好像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牽過誰,而溫時年也在試探對她的極限,心裡依舊是平靜的。
沒有他所以為的那種厭惡和不适感。
夏橙感覺到他肌膚的觸碰,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沖擊着她的認知。
她回頭看他。
依舊是那張溫柔漂亮的臉,但是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溫度,透着一絲漫不經心的薄涼。
溫時年察覺到她的視線,但是并沒有回應,臨近上車的時候,自然而然松開了手,她也故作不經意的向前方望去。
“你明天有什麼事嗎?”坐上車以後,溫時年主動開口。
夏橙搖了搖頭:“沒有。”
“那要不要和我去看海?”
夏橙微微一愣,刹那間思緒萬千,但沒有表露出來。
“去哪裡看?”
“你有護照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