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斜右方傳來一陣聲響。
林聽澄心頭一緊,停下腳步,朝聲源處看去。
月色籠罩,燈火闌珊。
少年斜倚在路燈下,右肩背着書包,雙手随意插在口袋裡。穿着寬松的連帽衛衣,帽子松松地扣在頭上,壓下額前的碎發,低低地遮住眉眼。
他個子很高,身形高而挺拔,一身黑色和夜色渾然一體,随意往那兒一站便流露出一股松弛感,舉止姿态更透着幾分放浪形骸的傲氣。
隻一眼,她便認出是誰。
高高懸起的心仿佛找到了依托,緩緩地落了下來。
沈擇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收起了那副野痞的姿态,攬下頭上的帽子,被壓着頭發蓬松散開,露出深邃的眉眼。
他望向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隔着半步的距離,在她身前停下。
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而下,遮住身後唯一的路燈,侵略性地将她包圍吞噬。
他低下頭,隔着昏暗朦胧的光線對上她的眼。
光影落下她的睫毛上,睫毛長而卷,輕輕撲閃着。黑色的眼眸明亮清澈,沒有一絲躲閃的意味,直勾勾地對視相望。
沈擇屹眉梢舒展,嘴角揚起。
聲音清醇如酒,莫名缱绻溫柔:“吓到你了?”
林聽澄眨了下眼,下意識點頭,随即又搖頭。
沈擇屹覺得有幾分好笑,她這副模樣像極了受到驚吓的小兔子。
他悠悠站直身子,盯着她問:“去哪?”
林聽澄的視線跟随他的動作,等他站直後,自己也同步仰起了頭。
他真的很高,高到讓自己有了壓迫感。
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飄忽,說道:“公交站。”
“走吧。”
沈擇屹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單手插在口袋裡,又恢複那般懶散模樣。
林聽澄疑惑:“嗯?”
他懶懶掀了下眼,扯了扯唇角:“一起。”
林聽澄頓了一瞬,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那個雪夜的場景,竟有幾分相似幾分融合。
她仰頭看向他,他低頭注視着她。
風吹過,輕輕拂過少女的秀發,悄無聲息地拂過她的心,掀起層層漣漪。
此刻,無盡的黑夜,不再是她一個人。
她低頭,能看見兩人高低錯落的身影。
她轉頭,能看見雙手插兜的少年懶散地跟在自己身後。
夜色漫漫,月亮高懸。
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草木氣息,混雜着泥土的芬芳,是如此的舒心與甯靜。
正如邬戾所說,這條近路幾分鐘就能到車站。
他們走到站台時,27路正好駛來。
林聽澄從包裡拿出公交卡,同時看了眼沈擇屹,試探問道:“你也坐公交車嗎?”
沈擇屹神色坦然,從容開口:“嗯。”
話音落下,27路緩緩停在他們面前。
停穩後,車門打開,林聽澄拿着公交卡刷卡進去。
沈擇屹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二十塊的紙币,正準備塞進去時,林聽澄匆忙攔下。
“兩塊就夠啦。”
她音量比平時高了幾分,似乎震驚于他的舉動。
不等他回答,又主動幫他刷了公交卡,傳來一聲“嘀”,機器播報“學生卡”。
車上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個學生。
不過也正常,27路的行駛路線過于偏遠,在一中上學的學生,要麼是住在附近的學區房,步行幾分鐘或者坐公交車兩三站就到了,要麼是家長開車專門接送,
總之,家長不會舍得讓自己孩子受苦的。
林聽澄收起公交卡,朝車廂後面走去,選擇在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沈擇屹等她坐好後,很自然地落座在她身旁的空位置。
兩人坐得挺直,肩膀隔着些距離,青澀又拘謹。
空氣驟然靜谧。
好在車廂适時插播的一條廣告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沈擇屹。”
林聽澄趁此開口,她看向他,輕眨了下眼。
“你平時應該不怎麼坐公交車吧。”
她聲音很小,小到隻有彼此能聽見。
如果常坐公交回家,大多數會選擇辦公交卡,既方便也優惠。或者身上備着硬币,反正不會從口袋裡拿出紙币,還是二十塊的紙币,沒有一絲猶豫就要往投币箱裡塞去。
他的舉動太反常了。
沈擇屹偏過腦袋。
清了下嗓子,淡淡開口:“今天去找個朋友。”
林聽澄點了點頭,似乎是信了,沒有再問。
她收回視線,目光緩緩移向窗外,透過玻璃看向外面的景色。
漆黑的天空低沉地壓下,閃爍不定的霓虹燈如流水般掠過,眼前的景随着車的前進逐漸模糊。
下一秒,車駛進隧道。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像是進入了異世界,而玻璃窗上卻燈光交錯地倒映出了沈擇屹的臉。
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斑駁的玻璃,優越的側臉。
昏暗的燈光籠罩在他的眉眼,仿佛渡上了一層薄霧,模糊了他的臉。
就這一刻,他忽然轉過了頭。
清晰的輪廓、硬朗的五官,竟如此分明地出現在玻璃窗上。
林聽澄的心猛然一顫,幾乎快要忘掉呼吸的節奏。
在倒影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眸。
彼此的眼神在透明的窗戶上交織,像是逆了一個世界的對視。
這一秒,像夢一樣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