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樂了聲,打趣說好,好歹能掙到小錢錢呢。
起身前,她又瞄鏡子。覺得這次體驗來對了。就是不知道她的搭檔如何,好不好相處。
她換好衣服,提着裙擺,跟在齊惠身邊進攝影棚。
棚子裡搭了一面新中式屏風門,屏風前,擺着黑檀太師椅,同色方形花幾上方,又一盆石榴花盆栽,是背景中唯一的亮色。
攝影師在桌台前調試設備,除攝影師之外,旁邊還有一人。
男人身高腿長。深煙灰色西裝筆挺合體,雙開衩設計更是勾勒出對方的寬肩窄腰。西裝領後,露出一截幹淨修長的頸,因着微低頭的姿勢,第七節的棘突微微隆起。
聽見腳步聲,兩人一同回頭。攝影師看了眼,挑眉,繼續擺弄設備,吩咐助理調整燈光。而西裝革履的男人,卻頓住了肢體動作。
四目相對,五官暴露在彼此眸底。
尤加幾乎和他同頻,隻不過這份怔然藏得不夠深。
“柏淮?”
她的搭檔竟然是柏淮?
這麼會有這般巧合?
“嗯。”柏淮應了聲。慶幸自己答應了齊惠的邀請。
尤加如一株安靜潔白的百合,到映在深似墨的瞳仁裡。
她着一身珍珠盤扣立領蕾絲魚尾旗袍,曼妙曲線一覽無餘,裙擺覆過腳面,走動時,露出緞面婚鞋。身上沒有繁複的飾品,珍珠耳墜點綴飽滿的耳垂,纖指上有兩枚疊戴的啞光素戒。像極了民國時期留洋歸來的大小姐,蘊藉優雅,婉約又别緻。
柏淮又怔又驚,回不了神。
明知道和他一起拍照的是誰,此刻的尤加完全打破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清新明媚已經足夠能吸引人目光,風情搖曳的模樣,更是震撼視覺神經,直抵心間。那一抹聖潔的白,盈着一層淺柔光暈,驅散黑暗霧氣。
齊惠拉了把椅子在桌邊坐下,和攝影師溝通。尤加已經按照攝影師指示,走到鏡頭中,另一位主角遲遲不見。她扭頭,柏淮在原地一動未動。于是伸長胳膊在柏淮眼前打響指:“嘿,哥們兒,看呆了?”
柏淮指尖微動,握拳擋住唇,忙找借口:“突然想起一件事。”
齊惠好笑地“噢”一聲。小兒科的說辭無法說服她,那副出神的模樣,分明就是看呆了。
男人,啧,就是不誠實。
尤加不是第一次入鏡,當記者的時候她沒少出現在外采鏡頭中,專業素養讓她從容應對。但當模特這事,卻反正來,令她忐忑着。讓她有種回到學生時代,在周一升旗儀式上發言的狀态,每一寸呼吸,都踩在不安的邊緣。
攝影師先做了示範,讓她斜坐在太師椅上。助理小跑進來,将拖地的頭紗搭在她發頂,整理好散開的角度,又小跑離開。
尤加感覺身體離家出走,被機器人接管,每個關節都超級僵硬。怎麼歪都不得勁。太師椅後的柏淮不用擺姿勢,隻需要放松地搭着椅背。
在一聲聲“再來一張”、“女生表情太僵了”、“放松”中,尤加的面部表情,像糊了一層膠水,攝影師每喊一聲,那份不自然又往上疊加一層。
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完蛋了,不會拖累了所有人的進度吧。
忽然,右後肩的位置傳來一片不屬于她的溫度。柏淮被遮擋住的手背虛虛挨着她的肩。似安撫,又似鼓勵。細微的溫度差,竟讓她莫名鎮定下來。
一整場拍攝下來,兩人沒有太親密的身體接觸。最近的一幕就是兩人相對而站,她側臉閉眼面向鏡頭,輕輕枕在柏淮肩頭。
将近十二點,拍攝結束。助理在收拾設備,攝影師甩了下爆炸頭,讓他們明天繼續保持這種狀态。
三人一同離開攝影棚,齊惠道:“你們兩個可以啊,很自然诶。”
“是嗎?”尤加揉揉臉,有粉底黏在出汗的掌心。
“是啊。”
尤加快速觑了柏淮一眼。柏淮倒是坦然得很,就像在廚房炒了個菜那麼簡單。
齊惠帶人去卸妝換衣服,說着明天的拍攝安排。男士妝造簡單,卸妝也快。尤加下樓時,柏淮已經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見人下來,方才起身。
“一起回去吧。”他說道。
尤加無言點頭。
狹小車廂裡,寂靜無聲。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噼裡啪啦越下越大,珠子落盤的聲音從車窗傳遞進車裡,猶如隔了一層豆漿機的隔音罩,悶得讓人喘不上氣。
“你剛才......很帥。”尤加望着窗外淋漓的雨幕開口。她沒見過柏淮穿這麼正式過,正統的西裝三件套,竟然還架了一副細框眼鏡,将硬朗的氣質中和,又帥又欲。
“謝謝。”柏淮同樣客套低吟,“你也......很美。”
明明親吻過擁抱過,卻被拍照時若有似無的暧昧一烘,無端變得不自在起來。
卸妝卸的是面皮上的面具,卻卸不掉浸染了幾個小時的胭脂香。
不知誰的唇舌先向的誰,細細一聽,雨聲在與燕的呢喃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