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繼續保持這種不正當關系就好了,反正你也享受得很。”聽筒裡傳來兩聲亂叫,還有搓塑料袋的聲音,尤加繼續道,“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何必大費周章讓父母知道。”
她喃喃幾聲,尤加沒聽清,最後噤聲了。
被趙夕一打岔,五十分鐘的車程,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尤加說到墓園了回頭聊,便挂了電話,提東西付錢下車。
剛走到墓園管理處,有道中年男音傳來。
“小尤,是小尤吧?”
尤加循聲轉頭,隻見三四米開外,有名穿淺藍襯衫的中年男人。
“淩......叔?”
徐逸成他們單位的司機,淩峰。尤加擡腳朝他走去:“淩叔,今天來這......是?”
淩峰怆然:“我小兒子,心髒病去世了,今天是他忌日。我跟他媽媽,過來看看他。”
“節哀。”
來墓園的人,幾乎都有深藏在心底的傷痛。死去的人離開,活着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下去。隻能道一聲節哀,以示對逝者敬意,對生者安慰。
“二十來年咯,他要是還健康活着,跟你和小徐說不定還能互相認識認識。”淩峰說,“小尤你怎麼到這邊來了?”
尤加淺笑:“過來看奶奶的。”
“啊,就你一個人?小徐沒一起來?”
尤加抿唇搖頭:“他......我跟他分開了。”
“小尤啊,你們、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謠言了?”淩峰壓低了聲音,“單位裡很早就有人在傳他攀上高枝了,叔覺得小徐不是那樣的人。”
尤加怔愣,很快掩飾不自然的表情:“淩叔,不是因為這個,是我們感情出了點問題。”
她忽然記起七月初,徐逸成出差回來那天的場景。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闵思月,當時她還覺得那姑娘頸間的項鍊眼熟。
原來在哪個時候,徐逸成和闵思月就聯系上了。隻有她傻傻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剛分手那會兒,她曾一點點回憶徐逸成對她的好。現在顯得她這行為特傻逼,原來從頭到尾,隻有她傻傻一個人蒙在鼓裡。她還自己PUA自己,日子跟誰過不是過。
尤加不爽,十分不爽。日子怎麼可能跟誰過都一樣。
淩峰覺得這兩人分開挺可惜,但也隻道:“沒事,小尤,你這麼優秀,一定能再找一個更适合你的。”他轉頭看向從洗手間出來的短頭發女人,“哎,小尤,你嬸子出來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淩叔再見。”
尤加和他道别後,沿着石階道往墓園深處走。
奶奶的墓碑立在一棵松樹下,她拂淨掉落的松葉,仔細擦幹淨墓碑,碰了碰墓碑上黑白照的笑顔,才将手裡的一捧黃菊花放下。
碑前擺放祭祀用品,都是些奶奶生前愛吃的糕點糖餅。三茶五酒過後,點燃帶來的黃紙銀錢。
尤加沒走,反而拿出一罐可樂,也不在意塵土,盤地而坐。如生日那晚,她在月亮之下,舉杯對酌。
她輕輕碰杯。
“奶奶,我來看你了。”
“奶奶,我想和你說一件事,你不會生氣吧?你可不能從墓碑裡跳出來打我噢。就是呢——我和徐逸成分手了,以後就隻有我一個人來看你了。”
“剛才那一堆紙錢,有些就是徐逸成給你的,你看着處理吧,扔了也行,我回頭給你雙倍補上。”
“奶奶,我跟你說,我們辦公室新來了一個同事,可煩人了。我好想回記者崗,不想在編輯崗待着了。你能不能幫孫女這個忙,半夜的時候,去我們分管領導那,吓吓她呀?”
尤加絮絮叨叨,大大小小的事,都在墓碑前吐露出來。一坐就是半個小時。
她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半蹲收拾帶來的祭祀品,想起什麼似的,臉上不由染上笑意,又輕聲說:“對了奶奶,我們二樓的房子租出去了。是個小夥子,可帥了。如果你還在,就又眼福了。”
“他呢,有點晃到你寶貝孫女的眼了,我呢,好像有那麼一丁點喜歡上他了。”
“奶奶,你說我要不要再勇敢一次?”
來時兩大兜香燭黃紙銀錢,走時,隻剩下些祭祀品。
小時候跟着長輩去祭祀時,長輩會說,祭祀結束後吃祭祀品能保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尤加撕開一塊軟糯的頭條糕,咬下一半,最後不舍地摸了摸墓碑。
“奶奶,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回頭再來看你。”
一陣風吹來,松樹抖了抖,一枝松葉打着旋,緩緩拂落在發頂。尤加将松葉撚起,回頭望一眼墓碑,順着來時路,往外走。
尤加方一離開,一直隐在角落的身影現身,将手裡的白菊鄭重擺在黃菊花旁。
柏淮對着墓碑深深鞠躬:“奶奶您好,我是柏淮。您放心,以後的每一年,我都會陪尤加來看您。”
幾柱香悉數燃盡,大雨傾盆而落。
尤加走到半道,差點被雨澆懵,趕忙将手裡的袋子擋在頭頂,跑向管理處的屋檐下避雨。
剛拂掉臉上的雨水,有道身影撐着黑傘,出現在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