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落在灰色純棉T恤上,洇開一片,隻有咯吱窩處的布料幸免于難,淺灰與深灰交織,出現在同一件衣服上。橫豎也擦不回幹燥的狀态,尤加索性不擦了,抖了抖手裡的塑料袋,将口子收細,手一繞,打了個結。這才擡眼看向眼前人。
“跟蹤我?”
柏淮見她不再接遞過去的紙巾,自己抽出一張,貼在她耳廓處,吸走落在上面的雨水。
尤加偏頭躲了一下:“問你話呢。”
“嗯。離開沒多久,我就跟出來了。”柏淮低低應答,“你生氣麼?我私自跟在你後面。”
尤加甩甩發尾,奪過他手裡的紙巾。再擦耳朵要破皮了。
至于生不生氣,其實她不生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她還挺慶幸柏淮跟來,不然瞧這天色,一時半會可停不了。
工具人麼,不用白不用。
柏淮耷拉着眉,看上去有些難過,又有些怕她生氣的兢兢。
尤加皺起鼻子,佯裝生氣:“要是換你被莫名其妙跟蹤,你生不生氣?”
下巴忽然磕到鎖骨,她被柏淮擁入懷,漸漸收緊,五指插.入半幹半濕的發絲中。
“對不起。”
猝不及防的擁抱,尤加的雙臂被他鎖在懷中擡不起來,于是晃腦袋:“知道對不起,還不快松開。趕緊的啊,不然我踩你鞋了。”
“我就是想抱抱你。”
若不是從張姐嘴裡得知她的家庭情況,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從那道撫慰人心的聲音裡讀出傷痛。
尤加被他的體溫烘着,暖着,鼻尖有點酸。她鼻子在他肩頭蹭蹭,手指勾上他衣擺,出聲調侃:“你不會是來墓園之後,怕鬼了吧。”
手掌從腦後移動到後背,越收越緊,幾乎将人揉入骨頭裡,緊緊嵌合。
尤加這會兒隻有将手臂環上他的腰,才能讓擁抱都姿勢更舒服些,她無奈掐他一把:“行了啊,适可而止。那邊那倆老大爺看着我們呢。”
柏淮緩緩松手,回頭。
兩個老大爺一人撐着一把傘,見兩個小年輕看過來,嘴裡笑呵呵:“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
尤加朝他們微微點頭,搡了柏淮一把,走到他的傘裡,對老大爺說:“大爺,我們走了啊。你們别誤會,這是我異父異母的弟弟,他太傷心了,需要别人安慰。”
大爺繼續樂呵呵:“沒誤會沒誤會。誰都有生老病死,好好活着,日子還長着呢。”
尤加跟着樂着,掐柏淮的手臂:“車在哪?”
“停車場。”
坐進車裡好一會兒,柏淮默聲在後備箱找東西,尤加低頭發消息,副駕的門忽然拉開。她扭頭,柏淮一手撐傘,一手拿着一件疊好的衣服,純白色的T恤。
“去後座換上吧。”他把衣服遞上,“你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半,不難受嗎?”
尤加垂眼,兩指捏起自己的衣服,純棉衣服吸水黏在皮膚上,确實不舒服。她沒接,反而問:“你的?”
“嗯。我的。”
“你車裡還放衣服?走秀啊?還是随時備着獻殷勤?”
柏淮搖頭笑笑:“你還記得我到榕嶼那天被航司弄丢的行李箱嗎?找回來了,差點就到理賠期限了。”
尤加斜他一眼:“這麼巧呢?”
聽起來挺荒謬,但确實就是這般巧合。正如他來了榕嶼,巧合般地遇見了尤加。
柏淮沒再說話,将T恤塞進她懷裡。
“穿男士的衣服不好吧。”尤加抱着衣服下車,故作矜持,“顯得我多綠茶似的。”
“你可以在綠茶和感冒之間選一個。”柏淮替她拉開後座門。
“......”說得有道理。尤加上了後座,半降車窗,“轉過身,别偷看。”
柏淮輕歎氣,隔着車窗和她對視:“尤加,雖然我喜歡你,但......還不至于這麼禽獸。”
“哎,打住。從男人嘴裡說出來的字,沒一個能信的。”
尤加說完,升上車窗,雙手交叉捏着衣擺,将衣服脫下。她今天穿的運動背心式内衣,比比基尼還保守。
柏淮遵守紳士風度,一直背對站着。車門打開的動靜傳來,方才轉回身。
白色的T恤很寬松,能蓋過大腿。他伸手替她将朝裡打折的下擺整理好,才又重新打開副駕門,自己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
尤加拉下安全帶,手一松,安全帶又彈回原位:“後悔了,我剛才應該就直接在後座坐着。”
柏淮啟動車子,将空調溫度調高。副駕未系安全帶的提示滴滴滴響着,他偏頭觑了她一眼:“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你這話有說服力嗎?你在這裡親了我兩次。”
視線一花,唇上一熱,提示聲停止。尤加默默在心裡往寫下兩筆畫的正字又添一筆,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