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翹的腳趾下意識蜷了蜷,同時又感覺十分訝異,怔了一怔,才挑眉頭問:“别告訴我,你這是在擔心我的人身安全。”
江嘉勁忿忿地松開她,噙着“少給你臉上貼金”的蔑笑,冷聲說:“你是我帶出來的,出了事當然算在我頭上,我還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林翹輕哼一聲:“您放心,死了也賴不着您。”
她掙開他作勢往前走,他輕巧地又把她抓住了:“我非要管呢?”
江嘉勁太執拗,執拗到有點反常。
他肯白挨這一巴掌已經在林翹意料之外,現在又反過來關心她,更是難以想象。
她不動彈了,隻眯眼看他。
他被她觑得發毛,本想好好同她說話,語氣一出,卻是咬牙切齒的:“你改了主意,我就不能也改嗎?”
林翹不語,神色中染上幾分戒備。
他回視着她:“不願意你可以走,但你留下來,我捧你。”
林翹神色慢慢變得莊重。
江嘉勁怕話說得不夠清楚,移開目光,斂眸盯着她耳垂上的那一粒珍珠,沉聲補充一句:“不需要你獻身。”
說罷,便後退了一步,側身為她讓路,由着她做選擇。
林翹垂眸,看着月光灑滿泥土地,許久未語。
她似乎真的猶豫了很久,再擡首,隻見她神情堅毅,目視前方,往前走去。
江嘉勁這一次沒有再攔她。
甚至沒有選擇目送。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這條小路,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畔,江嘉勁才仰天呼出一口氣,嘲諷自己竟昏了頭。
他擡手摸了摸脹痛的臉頰,幾秒後上了車,驅動車子駛出小路。
照明燈光線刺眼,近處的花草樹木像着了火般明亮。
他打了把方向盤,來到大路上,卻看到燈柱盡頭,站着一個張開雙臂攔車的女人。
江嘉勁猛踩刹車,被大力晃了一下才停穩,擡眼隻瞧林翹站在離車頭兩步之遙的地方直挺挺站着,她的口紅被他親的亂七八糟,頭發也亂了,活像個女鬼。
江嘉勁摁了摁鼻梁,才開門下車,脫口問:“你想死能不能滾遠點?”
“江嘉勁,我又改主意了。”她卻與他同時說道。
江嘉勁的目光炙熱,緊緊地盯着她。
林翹就這樣勇敢地注視着他的瞳孔:“進了這行,我的自尊心總在仰卧起坐。我本來想,死也不跟你這個人渣,可轉念又想,你是我最好的機會了,我想在年末頒獎禮上盛裝出席,想打開電視就能看到我的臉,想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廣場上看到我的廣告牌。江嘉勁,我想成功。”
江嘉勁原本打算好好譏諷林翹一頓,可聽完她這番話,他那些難聽的話卻都說不出來了。
他看着她,這個站在燈火中倔強又美麗的女人,她曾彎腰低頭乞求過他的青睐,也曾張牙舞爪撕破他的冷酷,曾把他激怒,也曾讓他動情。
此時此刻,她裙擺紅得似火,皮膚白得發光,瞳孔亮得耀目,他沒法欺騙自己,從看她的第一眼,他就對她産生了興趣。
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人看到這張臉會不着迷,而這一點,無關她的長相。
他走近,擡手輕撫她的臉龐,殘存幾縷情欲的眼波在她眼角眉梢流轉:“多麼生機勃勃的一張臉。真好,你還有欲望,還有野心,真好。”
林翹因江嘉勁的舉動而感到意外,但她沒有躲避。也因他的話而微微出神,想說“你沒有嗎”,卻沒有開口。
他見她不語,又反問她:“知道為什麼我會改了主意,願意捧你嗎?”
林翹搖頭。
“因為你和我一樣,知道人情世故,也懂明哲保身,可都一身反骨,偏偏學不會轉彎。”他這樣說。
林翹不由把目光移到他紅腫的臉頰上。
他毫不避諱她的眼神,他的目光有幾分灼熱,語氣卻淡淡的:“所以我願意捧你,因為你身上确實有那麼幾分潛質。”
林翹不由得笑了:“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說,多謝江總誇獎。”
江嘉勁沒接她這話,隻靜靜地凝視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數十秒後忽地一哂:“那就這麼定了,别到時候又巴巴地攔住我的車,說什麼‘江嘉勁,我又改主意了’。”
“絕對不會。”林翹這樣回道。
她的眼裡微微亮着火光。
他并不知道,她内心有多麼難以形容。
上了他的車,代表她可以獻身,但甩他一巴掌,是為了賭最後不獻身。
什麼反悔,糾結,掙紮……不過是她為了前進一大步故意為之的表現,她從沒有一刻放棄過她的目标。
就這樣成功了?她反複在心中确認這一點。
她激動澎湃到可以排山倒海,同時又雙手合十連連默念阿彌陀佛——如果周珊知道她故意把她八千多一條的圍巾丢掉,會不會大罵她沒良心?可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她驚歎于自己的反應力,大不了買十條圍巾送給周珊賠罪好了。
談判至此結束,事情已然分明。
江嘉勁很快變成從前的樣子,三分諷七分笑,說道:“上車吧,送我的女明星回家。”
林翹昂起下巴:“那就……多謝我的新靠山。”
她繞過車頭,往副駕駛去,餘光不小心瞥到江嘉勁的車牌号——9999。
這是林翹絕對忘不了的數字。
她不由露出堂皇之色,他看在眼裡,冷笑道:“怎麼,還想踹一腳?”
她怔了又怔,直到真的确定了什麼,臉頰倏然變得滾燙,隻别開眼去,幹巴巴一笑:“哪兒敢啊,這麼貴。”說完便低下頭别開眼,心虛地跑上車。
他嗤出一聲笑,沒有再為難她,也彎腰進到車裡。
遠處是夜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