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薄蘅意識到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穿的是高幫的防水靴,而薄淞的隻是普通的休閑鞋,雪水滲透進去,淺色的鞋子早已暈開濕潤痕迹。
“抱歉。”
響起的嗓音略帶慌亂,随之脖頸後的溫熱離開,薄淞後退一步,唇角抿着。
短暫的幾次接觸,桓柏蘅發現,薄淞不自然時常有這樣的動作,抿着唇角,眼神躲閃,所以這次為了什麼?
“這也要抱歉?”桓柏蘅思考幾秒,再次意識到他對薄淞的很多認識似乎都過于片面了,這人臉皮太薄,“學長,隻是拍個雪而已,男人的脖子也不是敏感的地方吧?”
他忍不住言語調侃,又想,難不成薄淞少年時期沒有過和朋友肢體接觸,勾着肩親密無間?
有的,桓柏蘅心裡回答。
腦中莫名閃現塵封一幕,是一個下雨天,冬天。
榮市冬季格外濕冷,因此沒課的周末,校園裡幾乎看不見人影,他從籃球館出來,和鄭雲松去教師食堂,因為鄭雲松那天想吃食堂的的薯餅,每周隻有兩天對學生開放。
食堂右邊延伸向上的小道,是通往大操場的石階,石階上撐開的綠色花傘顯眼奪目,傘下兩人緊挨着并肩。
雨聲太大,聽不見傳來的話語,桓柏蘅也隻是随意一瞥,可收回的視線卻在右側眉眼漂亮的男生一把拽過左側撐傘男生脖頸間繞着的圍巾時止住。
湖藍色的圍巾,桓柏蘅記得清楚,因為那麼一條正常大小的圍巾系在兩個男生的脖子上,于是他們貼的更加靠近,臉頰都幾乎碰上,而撐傘男生...薄淞被那藍襯的毫無瑕疵白淨的面容上浮現的,是無奈又縱容的笑。
傘下的身影親密無間。
同此刻面前的人僅是因為同他不小心的碰觸而不自然的尴尬形成鮮明對比...因為并不親近。
他們本來就不是多熟。
“你不介意就好。”薄淞慢半拍反應過來,這确實不是親密行為,正常朋友間都可以有的互幫互助而已,他和桓柏蘅現在算是朋友了,他确實很多時候對于桓柏蘅的态度過于謹慎,因此也不正常。
如果繼續這樣的話,會被看出端倪吧。
“學長。”
桓柏蘅忽然笑起來。
薄淞被他突然的笑晃了眼,心跳開始加速,“怎麼了?”
面前的人眼尾垂下,聲音聽起來幾分可憐,甚至于都在抽着氣。
“好冷啊。”桓柏蘅裹緊了衣領,眨了眨眼,“你的圍巾可以借我嗎?”
“...”
-
亭子在小坡上,越往後路越是不好走,天上的雪飄得更大。
總算他們艱難中抵達了聽雪亭。
它地處一處山崖邊,往下十多米是冬日裡不怎麼活躍的山泉,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亭邊環繞的葉木上,有沙沙雪聲,眺望而去,白雪覆蓋的世界猶如仙境。
這處确實适合聽雪賞雪。
隻是高處的風也嚣張不少,肆虐過兩人。
雪太大了這會,兩人本就淋了些,這會化開在頭發肩側,風吹過更是濕冷,可這會回去不說半分風景沒賞到,再者頂着這麼大風雪,怕是更加狼狽,隻得強撐着在這亭中,等風雪平靜。
可十多分鐘,雪下的越發厚重,悠悠揚揚沒半點停歇意思,雲層壓的更低,預示着這是一場持久的風雪。
亭子無處可坐,早已被昨日大雪打濕,便隻能背風站着。
“這回得我說抱歉了吧?”桓柏蘅瞧着兩人滿身狼狽,眯了眯眼,“你就應該拒絕我,這會也不至于在這挨凍。”
薄淞唇色凍得發白,風直往領口灌,加上鞋子滲水,腳凍得快沒有知覺,可聽見桓柏蘅的話,愣了會,搖頭,“人生有這樣的體驗,我覺得很難得,而且這裡真的很漂亮。”
這話不是違心,和桓柏蘅一起賞雪聽風,很美好。
他是真誠的,話也說得好聽,可桓柏蘅不樂意聽,原本還存着點看好戲的心情,這會也消散得半點不剩,他沒回應,甚至于唇角都懶得敷衍勾起,挪開視線落在斷崖處飛舞密集的雪花。
風聲嗚咽,經久不散。
半天薄淞也不知道他這樣的反應代表什麼意思,還是對他仍覺得愧疚?沉默持續了七八分鐘,在薄淞開口想說點什麼打破安靜時,幽幽的低沉嗓音聽不出情緒響起在亭子裡。
“你這個人..對誰都這樣嗎?”
薄淞的溫和其實是有距離感的,可這種距離感不影響相處中他的付出,虧可以自己吃,話和行為總會為對方多想一份,哪怕心裡其實并不把這個人劃分到親密的界限來。
所以他在薄淞心裡,是劃分哪一塊區域?
“還你。”桓柏蘅解下圍巾,沒來由覺得無趣,他不喜歡老好人,給誰的都一樣,虛浮而假情,再者他也不需要在對方心中,被劃分至親密位置。
薄淞眼睫顫了下,想拒絕,頸間忽然一熱,圍巾還帶着桓柏蘅殘留下的體溫和味道,環繞而上。
是溫暖的。
可在他擡眼,目光觸到桓柏蘅轉回的冷淡側臉上,卻又覺得,并不是那麼溫暖。
“走吧。”桓柏蘅語氣淡淡,望向亭子下邊,“人來了。”
不遠處風雪中是來了人。
薄淞慢半拍動作裹緊圍巾,嗓音被吹得嘶啞,桓柏蘅的味道散的太快了,他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