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願提起她,可要是連我都忘記她了,她就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她拉着許可的衣角,祈求道:“你再跟我講講她吧。”
林知遠一直鬧到淩晨才将将睡去。将林知遠安頓好後,許可繞着房子觀察了一圈。葬禮過後,她來看過林知遠一次。那時這房子就是這樣的格局。就連......她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她見沈确穿過幾次。就連這椅子上的外套都是以當初的姿态放着,未曾落下一粒灰。
離開的人是解脫了,痛苦的是留在原地的人。
許可轉頭看向轉角處的照片,照片上那兩人正笑得甜蜜,任誰看了,都覺得她們是極其恩愛的一對。
“她是什麼時候計劃離開的?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有沒有這樣的想法呢?她們之間的幸福,是不是沈确一手打造的僞裝呢?”許可不禁想道。
沈确自殺的消息,還是通過别人得知的。當時許可就覺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世間所有人都有過自殺的想法,沈确也不會自殺。怎麼會呢?她從來沒見過沈确傷心難過,沈确總是比所有人都樂觀開朗,沒什麼事情能讓她介懷,甚至,大家的心事都是讓她來開解的。
一個月前她們還見面了,她們兩個是這樣幸福,兩人還計劃工作穩定了領養一條小狗,新增一位家庭成員,穩中向好的感情,怎麼會舍得抛下?
許可歎了口氣,轉身看了眼卧室,輕聲關上房門。
在了解沈确的遭遇前,許可确實覺得自殺對于沈确來說,就是無稽之談。誰會這樣想不開,放下這樣美好的生活?
但現在,許可隻佩服沈确的堅忍,能活到三十歲,應該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吧?
林知遠做了一整晚關于沈确的夢。從她們最初的相識,到後面的分别,再到她鼓起勇氣對沈确的告白......她們之間的所有的故事,通過短短一晚在林知遠的腦海中走馬觀花般地重演一回。
不知道為什麼,沈确走之後,林知遠總是會夢見她們在一起時的畫面。那晚的忐忑、那晚的期待、那晚的欣喜......
“可以啊!”每每回想起沈确那如釋重負的回答,林知遠總是會無意識地流下眼淚。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當她發覺戀愛也無法挽救自己的意志時,沈确的内心該有多撕裂?
睜眼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沒想到自己竟睡了那麼久。林知遠半坐在床上,敲敲自己沉重的腦袋,低着頭,懊惱道:“對不起,我又喝酒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喝酒,但是......我真的太難過了。”
“失去一個人的痛感總是來得緩慢而悠長。你剛走的時候,我還能說服自己你隻是短暫地離開一下,我們遲早還會再見的。但時間一久,每次回頭的時候都沒有你的身影,每次張開手,迎來的都隻是空氣的時候,我才遲鈍地、真真切切地認識到,你是真的離開我了。”
“昨天發現你給我準備的零食櫃都空了。”林知遠轉頭看向一旁,“你有感受到我的心痛嗎?”
“你會不會後悔你那個決定?”
林知遠緩緩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卧室,“自言自語”着:“昨天找了好幾個超市都沒有找到你給我買的薯片,你這家夥,一點都不貼心,好歹給我留點線索啊!這麼好吃的薯片,就這樣被你帶到天上了。”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六周年诶!”林知遠從冰箱裡扒拉出一袋吐司,坐在沙發上機械性地啃着,“難怪我最近老是夢見那晚的場景。”
“至少那個晚上,你是打算和我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的,對吧?”
每年紀念日,她們總是會回到那個地方,在附近那家餐廳吃個晚飯,飯後吹着晚風,牽着手走在江邊,看着江邊不斷來往的船隻,還有橋上不斷穿梭的車流,她們慢慢地、緊緊地跟在彼此的身邊,分享自己想到的開心事,吐槽遇到的垃圾。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但她們之間的感情為這一天賦上特别的意義。
林知遠梳洗完畢,就驅車趕往那個地方。就像一切意外都沒有發生一般,她選了一套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化了精緻的妝容,背着手,一步一步,俏皮中帶着些許羞澀,像是有人在那等她一般。她來到兩人牽手的地方,站定,擡頭問道:“怎麼樣,好看吧?”
風在嗚嗚吹着。
她依舊選在那個餐廳吃飯。每年都在這裡慶祝,時間一久,餐廳的工作人員都認識她倆。
“诶?今天沈确女士怎麼沒有來?”
林知遠接過菜單,依舊是那個借口:“她啊,出差去了。”
“可是......”服務生小心翼翼地措辭,“今天不是你們的紀念日嗎?”
林知遠皺皺鼻子,無奈道:“社畜一枚,沒得辦法。”
服務員禮貌性一笑,說了些場面話,便拿着菜單下去了。
“我點了你最喜歡的套餐。”林知遠向對面伸出兩個手指,“而且是兩份!雙倍快樂!”
林知遠得意地說道:“讓你看得見,吃不着,急死你!”
林知遠看着周圍成雙成對的人們,抿抿嘴,努力維持笑容:“我會努力把兩份都吃完的!”
吃飯途中,樂手走到她身邊,照例給她拉了一曲《一步之遙》。林知遠放下餐具,不由在心裡笑道:這人,每年都會來這一出,也不知道膩。
她聽着熟悉的樂曲,看着對面笑着,大笑着,幾滴眼淚不由得從眼角擠出。
那是喜悅的淚水。
飯後,林知遠來到江邊。江面上還是有那麼多來往的船隻,身後的老老少少,攜家帶口,有說有笑。她看着江面,沉默不語。良久,她才試探性地翹起她的食指,接着是中指,無名指,小拇指,在空中停滞許久,手掌依舊是空空如也。
林知遠的心刺痛了一下,她目視前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努力扯起自己的嘴角。“六年了,變化真大。不知道六十周年的時候,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早知道就在這埋一個時空膠囊了,等我們十年、二十年後再來挖,到時候肯定很有意義吧?或許,有了這個牽挂,你就不會離開了。”
“說真的。”她偏頭問道,“你真的喜歡我嗎?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借口,還是真的喜歡我?”
不過一瞬,林知遠就拍拍自己的臉,自嘲:“抱歉,我一個人就是容易想多,想東想西的。我不該這樣揣測你的想法,你要是不喜歡我,不會跟我在一起那麼多年的,活下去的借口有這麼多,但女朋友隻有一個,不是嗎?”
林知遠繼續看向江面,看着晚風吹皺水面,看着遠處那點點繁星。一切都是那麼平靜而又美好,就像沈确還在她身邊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