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清楚,她這樣做會在極大程度上傷害林知遠,但她不想在林知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跟林知遠發展進一步的關系。
她原以為成年了就能擺脫以前的陰影,她以為上了大學就能遠走高飛,所以當初她能帶着對未來的憧憬答應林知遠的告白。
隻是今天的這一通電話将沈确殘忍地拉回現實。
林知遠有權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的家庭情況。
但她也需要時間、需要勇氣将自己的傷口袒露給别人。
清晨醒來兩人都有些尴尬,林知遠輕蹭着沈确的鼻尖,溫柔問道:“你今天有事嗎?你是打算留在這玩一天還是回你的學校?”
沈确皺着眉緩了一會兒,一睜眼,眸底帶着濃厚的愧疚:“對不起,昨晚......”
林知遠搖頭,摸着沈确的耳垂制止她後面的話:“沒事,沈确,我對你的感情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動搖。隻要你準備好了,我——”林知遠突然有些口渴,“我随時都可以。”
沈确痛苦地閉上眼,縮在林知遠的懷裡喃喃:“給我點時間好嗎?有些事我覺得你有權知道,在你真正了解我之前,我沒辦法和你發展後面的關系。但我......我從未跟别人講過這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
“但我一定會跟你交代清楚。我有向你坦誠的義務。”
“沒事,沈确。”林知遠摟着沈确的肩膀,“我等得起,隻要你一直在我身邊,讓我等多久我都願意。”
“不會太久。”沈确擡起頭認真地與林知遠對視。她不敢輕易許諾,也不想對林知遠空口說大話,她在心裡估摸了一下,臉頰貼着林知遠的肌膚喃喃,“畢業前我會跟你說的。”
“到時候,你可以決定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回校也沒什麼事,退房後沈确便跟着林知遠在她的校園四處閑逛。鑒于昨天的疲憊,林知遠并沒有拉着沈确到處走,而是和她并肩漫步在林蔭小道上,遇到喜歡的景緻再坐下來細細品味,聽着頭頂的鳥啼,感受風吹樹葉的輕柔。
吃過晚飯,兩人一起走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天色未晚,路燈還沒有開,隻是逐漸昏暗的光線使得每個人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
林知遠看了眼發車時刻表,距離下一趟車還有三分鐘,她低頭看着兩人緊握的雙手,不知為何,在那一刹她格外舍不得那人。
那人看了眼時間,輕輕拍着自己的手背示意她要先去排隊。
林知遠應了一聲,站在原地目送沈确的離去。她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那人上車,看着那人不斷離自己遠去。
她太懂關上車門的那一瞬驟然湧上心頭的落寞。
“沈确。”她又忍不住喚出聲。
沈确的腳尖一頓,手握着背帶轉身。六點三十一到,校園的路燈如同得到指令那般齊齊亮起,燈光照耀着那人飛舞的藍色發絲,閃耀在她迷茫而又雀躍的雙眸之中。
“嗯?”沈确偏着腦袋問。
林知遠怔愣在原地,臣服于這宿命般的偶然,臣服于那人事事都有回應的浪漫中。
見林知遠沒有反應,沈确擡腿朝林知遠快步走去:“怎麼了?”
林知遠的意識回籠,她小跑着來到沈确的身前,踮起腳尖勾着沈确的脖子親吻她的雙唇。
“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我還沒有跟你告别。”林知遠又親了一下,“下周再見。”
沈确溫柔地撫摸林知遠的頭發,笑:“下周再見。”身後傳來公交進站的聲音,沈确朝後面瞥了一眼,腳跟後退着輕拍林知遠的肩膀 ,“我先走了,有事情你打我電話。”
沈确跑得飛快,蔚藍色的短發在夜色中飄揚,奔向擁擠的人群。林知遠站在原地,遠眺着那人上車,目送着車輛緩緩駛離。
車輛駛離,公交車站恢複先前的甯靜,林知遠轉過身,看着校門口結伴而行的同學,仰起腦袋以輕快的腳步掩飾内心的落寞。
大概這個星期過于特殊,大概許久沒有跟沈确獨處過那麼長的時間,以至于這簡單的告别都這般心痛。
她再度轉身,望向那人剛才站過的公交站,視野範圍内再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她的嘴角微微下癟,心情因為長達一星期的離别而黯然神傷,她的視線瞥到背包側包裡的手機,拿起、解鎖、撥号一氣呵成。
“喂~”沈确很快接起,語氣是兩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寵溺,“怎麼了?”
林知遠靠在樹幹上對着手機無奈道:“怎麼辦?我感覺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空氣有一瞬的安靜。片刻,兩人默契地扶着手機低頭輕笑。
挂斷電話,聽到沈确的聲音後林知遠的心情明顯輕快了許多,她看着學校四周的商鋪,決定給自己買點甜甜的東西迎接明天悲催的早八。
“林知遠。”身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林知遠下意識地轉身,尋找聲音的主人。
“我在這裡。”一個穿着衛衣的男生快步朝林知遠跑來,他的手裡捏着幾張照片,手心朝後翻着,使人看不清裡面的内容。
“真巧,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
林知遠仔細辨認着眼前這個面孔,但嘗試一番,仍無法從記憶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你是?”
“哦,你現在可能還不認識我,我自我介紹一下。”男生自信地撩了一把頭發,“我是建築藝術學院二年級的金尚,也是學校籃球隊的副隊長,如果你去操場看我們打球的話會經常看到我,我打球……”
他做了個空氣投籃的手勢:“很酷。”
林知遠清楚了大概,她不願将時間浪費在眼前這個自戀的物種身上,便冷了語氣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我 ——”金尚突然開始有些支支吾吾,“我在新生入學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互相認識一下。趁今天有緣,我想問一下,我們能不能交個朋友?”
還不等林知遠回複,他繼續說道:“我一直在關注你,你所有的攝影作品我都欣賞過,你上次獲獎的照片我也打印出來珍藏。”
金尚就跟獻寶似的将手裡的照片遞給林知遠。
林知遠看着照片沈确的側臉,眼神不覺溫柔起來,一個沒注意,竟看了不少時間。
“你覺得這照片拍得怎麼樣?”
金尚動作浮誇地點頭:“好看,特别好看,我最喜歡這一張照片了,雖然題目是一個人的……”
林知遠看着金尚浮誇的動作和飛舞的眉毛,嘴角漸漸繃起。同樣是浮誇的語氣、誇張的表情,怎麼有些人能做得那麼可愛,有些人卻……
讓人生厭?
林知遠打斷金尚的表演,她看着眼前的照片,粲然一笑:“是嗎?我也很喜歡這一張。”
“尤其是裡面的那個人,喜歡極了。”
金尚憨憨笑着:“這是你的好朋友嗎?她是哪個學院的?”
林知遠瞥了他一眼:“女朋友确實也算好朋友。”她從兜裡掏出三枚硬币,抽走金尚手中的照片,“不過我女朋友不太喜歡她的照片被别人拿着,這張就當我買下了。”
林知遠沒有在意金尚的反應,抽走照片便拐進甜品店,盤算着今晚該選擇什麼口味的小蛋糕。
金尚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惱羞成怒地将手裡的照片和硬币摔在地上,狠狠地爆了句粗口,望着林知遠的背影咒罵:“死同性戀。”
他往地上啐了兩口,臨走前鞋底踢到地上的硬币,他再度罵了一聲,彎腰撿着地上的硬币。奈何上天偏偏不如他意,他撿了許久,最後一枚硬币卻怎麼也撿不起來。興許是蹲在地上撿硬币實在有損籃球隊副隊長的臉面,他再度罵着,擡腿狠狠地踢了一腳,硬币飛出老遠剛好卡在地磚的細縫裡。
金尚扭頭就走,不過三步,又覺得不甘,緊繃着咬肌若無其事般地将縫隙裡的硬币揣進兜裡。
林知遠正好提着蛋糕出門,她目睹着這滑稽的一幕,内心嗤笑着,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蛋糕發給沈确,向她炫耀今晚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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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到大二,一切課程都開始變得晦澀難懂,課程表上寫着密密麻麻的課程,發的專業書籍比自己的血條都要厚,題目的答案比自己的命都要長,期末周的腦容量比刑法學教授的頭發還要多。
當然,人家的頭發确實沒多少。
沈确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比喻樂到,她看着眼前埋頭企圖在兩周内創造奇迹的同學,抿着嘴角呵呵笑起來。她的視線下落,回到眼前厚實的專業書上,她掂量了兩下,盤算着往後兼職的時候她就把書放在包裡,若是遇到劫匪還能拿出來正當防衛。
說不定人家刀都刺進去了,刀尖還沒到第五章。
她拿出平闆,看了眼自己的考試安排表,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她歎了一口氣,關掉界面打開網站上的專業課程,皺着一張臉學習法外狂徒的經典事迹。
有些話能被傳下來必定是有它的道理。沈确回想起大一入學時學姐語重心長的勸告,在心裡連連苦笑。
那時學姐拍着她的肩膀,一臉憐憫道:
“隻要專業選得好,回回期末勝高考。”
午休的間隙,林知遠詢問她的暑假安排。沈确跟着人流走向食堂,她看着湖面上的涼亭,走到一邊打字:不回了,我現在的學生想要我暑假給她補課,我應該是會留校的。
林知遠沒有多問,隻回了個失落的表情。她本打算她們暑假可以一起約着許可去海邊看日出,但既然沈确有别的安排,她也不好将自己的計劃告訴她讓她為難。
她特别懂計劃被打亂的滋味,她也不想讓沈确對此感到為難。
至于沈确,她本無心接下暑假的兼職,隻是她思量了一番,為了清淨地度過一個暑假,哪怕是一個人留在寝室,也比回家聽她們兩個吵架來得好。
吃過午飯,沈确意外地接到了甯南的電話。
“沈确,吃過午飯了嗎?”甯南親切地問候。
“吃過了,舅舅你吃過了嗎?”沈确環顧四周,從圖書館出來,找了個角落的位置低聲回答。
“吃過了,我剛吃完就想起你來,想着許久沒有聯系你了,打電話過來問問你。”甯南在那頭咳了一聲,“現在快期末了吧?”
沈确應了一聲,腳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嗯,下下周就是期末考了。”
電話那頭沉默一會兒,随後傳來一陣碰撞聲,像是被人捂住了話筒一般。
“你暑假回來不?”
“我——”沈确擡頭看着遠處,此刻陽光正烈,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她斟酌着言辭,“不回來了,我暑假有兼職,需要留在學校裡。”
甯南哀歎一聲:“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老早就開始工作幫襯家裡。”他停頓片刻,“你爸爸媽媽的事情你都知道不?”
沈确:“知道,我媽跟我說過。”
甯南試探性問道:“你是什麼想法?”
沈确幹脆蹲在地上,另一隻手滾着先前那顆小石子:“我尊重她們的意願,她們要離的話我沒有意見。而且作為女兒,我覺得離婚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