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神情一頓,她擦掉眼淚,直起身子轉身望向外面的高樓大廈,高處的風吹拂着她的長發,吹幹她臉頰的淚漬。她冷着聲線,盡量保持理智:
“現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兒了?在你打我罵我踢我,當着衆人的面無緣無故掌掴我,拽着我的頭發往牆上撞的時候,你有想過我是你的女兒嗎?”
沈确拿出手機,翻開消息記錄:“一萬是嗎?可以,你想要錢,我會給,但請你不要向我訴苦,我承受不起。”
“轉過去了。”沈确輕晃手機,“以後不要再來我工作的地方找我,你要是逼得太絕,我會做出什麼激進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好自為之。”
沈确靠在電梯口緩了好久,對着手機觀察自己的妝容,确認沒有明顯的異常才深吸一口氣拐出電梯。走近辦公室的時候,辦公的同事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觀察她的神色。沈确握着拳頭,努力勾起一抹笑容,越過無數條目光,強撐着自己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人事總監輕聲走近,瞧着沈确的桌面:“肖總找你。”
肖總是沈确的頂頭上司,除了入職的時候與他談過話,其餘隻是在路過的時候打過招呼,如今他突然找自己意味着什麼,再明顯不過。
沈确應了一聲,挑着眉毛深吸一口氣,不斷在内心為自己打氣。
路過陸思雨的時候,她突然伸手,輕輕握住沈确的手指輕聲道:“加油,沒事的。”
沈确回之一笑,站在肖總辦公室門口沉默良久,直至覺得再耽擱下去實在說不過去,這才擡手敲了兩下門。
“請進。”裡面傳來沒有溫度的男聲。
沈确拘謹地開門,上前問道:“肖總,您找我有什麼是事?”
肖曉的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擡起,看向沈确笑道:“哦,是沈确啊!來,坐。”
沈确诶了一聲,利落地坐到肖曉對面。
“沈确,你來錦天也有一年多了吧?”肖曉挪開桌子上的資料,雙手交握看向沈确。
“是。”沈确點頭,“有一年半了。”
肖曉點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沉思:“我知道你,幹活認真,思路清晰,不少同事都喜歡你,願意和你搭檔,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輕時候的樣子。”
沈确正欲回答,肖曉卻繼續道:“但是,工作出色遠遠不夠,一個優秀的職場精英也需要好好經營自己的家庭,尤其是善待自己的父母。”
沈确大緻明白了肖曉的意思,她看向肖曉,眼神真摯:“對不起肖總,是我沒有處理好,以後不會了。”
肖曉擺手,對着沈确露出和藹的笑容:“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不會過問你的家庭糾紛,但是希望你能處理好,不要把家裡的事情帶到職場上來。我們錦天成立這麼多年,一直很在意公司的形象,好在今天沒有客戶過來,要是今天有客戶在,遇見這樣的場面,人家會怎麼想,你讓别人怎麼讨論錦天?”
沈确不好反駁,今天這種情況确實是她的過錯,就算現在肖曉把她開了,她也無法為自己狡辯。
“這樣,這段時間你也挺辛苦的,正好,我給你放一星期的假,好好處理好和父母之間的關系,沒問題了再回來上班,可以嗎?”
沈确哪敢說不?她隻好應下,起身将座位擺回原位,低着頭走出辦公室。
“沈确,過來。”李勝男的辦公室開着門,瞧見沈确的身影,她快速起身,站在門口輕聲将沈确招呼到自己的辦公室裡。
“李總。”沈确低着腦袋,恭敬地喊了一聲。
“挨批了?”李勝男按着沈确的肩膀,讓她坐在沙發上,“肖總人就是這樣,不解人意,今天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不是你的錯。受委屈了。”
沈确擡起頭急忙辯解:“沒有,肖總他——”
李勝男看着沈确搖頭:“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他。”
沈确一愣,嘴唇不禁往下癟,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沒事兒!”李勝男一把摟過沈确的肩膀,撫着她的後腦勺輕聲安慰,“雖然我們相識不過兩年,但你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我想,你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有自己的理由,對不對?”
“我不在場,但我也聽人說了一些,了解大緻的情況。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你媽媽,她是聽了你爸爸的挑撥才過來找你的對不對?”李勝男揉着沈确的頭發輕聲歎息,“女人呐,就是那麼可憐,明明做錯事的不是她們,但所有的壞名聲都是她們背負的,真正幹壞事的人躲在背後美美隐身。”
“我聽說你媽媽經濟壓力挺大的,是不是這樣?”
沈确擦掉眼淚,點頭:“她跟我爸離婚後要負擔婚内的共同負債,她沒有文化,也沒有工作,隻有一些零工,但這些根本無法還清欠款。”
“之前她會找我要錢,但最近我太忙了,忘了給她打錢,加上我爸在一旁一慫恿,她怕了,就來這找我了。”沈确看向李勝男,“對不起,李總,給同事們,給錦天添麻煩了。”
“沒事,這種情況我們遇到的還少嗎?”李勝男故意說笑緩和氣氛,“你媽媽可比一些當事人文明多了,沒有當衆鬧事,沒有打砸東西,她就是見識不多,少了一份主見。”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也不要跟别人說對不起,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不應該道歉。”李勝男抽出一張紙巾擦拭着沈确的淚水,“小沈呐,家庭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但腳下的路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我無法對你的家庭作出任何評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為自己的家庭而自暴自棄。我難得招了你這麼能幹的小朋友,要是失去你,我會很傷心的。”
沈确破涕為笑,她的手指揉着紙巾,鄭重許諾:“放心吧李總,我走到這一步花了太多精力,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李勝男欣慰地拍着沈确的手背,手指指向肖曉的辦公室:“肖總怎麼說的?”
沈确:“他說他給我放一個星期的假讓我處理好這件事,以後不許再發生了。”
“你瞧,其實結果還不賴,甚至還因禍得福——”李勝男突然捂住嘴巴,“可以這麼說的嗎?”
兩人相視而笑。
“那你就趁機在家裡好好休息,把這幾天都缺的覺都補回來,我們一星期後見。希望到時候我見到的依舊是活力滿滿的沈律。”
林知遠到家的時候已接近十點,她推開門,屋子裡一片漆黑,她疑惑地環顧四周,打開廊燈放下包,卻猛然被腳邊的黑影吓了一跳。
沈确窩在玄關上,雙手抱着膝蓋,将臉深深地埋在裡面,手邊還有幾瓶空掉了的起泡酒,麥旋風蹲坐在一旁,不時低頭觀察沈确的狀态,見林知遠看向自己,麥旋風喵了一聲,舔着沈确的衣袖不斷示意。
林知遠連忙蹲下身,抱着沈确急切詢問:“沈确,你怎麼坐在這裡?空調也沒開,這樣要着涼的。”
林知遠使了力氣,努力将沈确從地上拉起來。擡手間是滿腔的酒氣。林知遠皺眉看着腳邊的酒瓶,跪在地上在她耳邊輕聲勸說:“我們起來去房間裡睡好不好?地上涼,你前段時間熬了夜,身體本就不好,别再把身子凍壞了。”
沈确嘤咛一聲,似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緩緩睜開眼,睜開一條縫看向林知遠,待認清對面的臉龐,她哆嗦着雙唇,将眉毛撇成八字,委屈地埋到林知遠的肩窩裡。
“知遠——”沈确的臉頰蹭着林知遠脖頸的肌膚,“我躲不掉的,不管我做什麼,我都逃不掉,我是個被人抓着線的風筝,飛得再高,也會被她們拽回現實。”
“知遠,這就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