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在主廳裡沉沉睡去,另一邊的卧房中,荀遠在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萬念琛拉了一批Omega志願者測試他的新研制出的抑制劑。很多Omega分化後不和Alpha配對,長期使用抑制劑,效果會逐漸減弱,而且發情期一次比一次反應重。
這款抑制劑則不同,動物實驗結果顯示,它可以長期使用。
荀遠便是那批志願者之一。測試中,他們很快發現,這款抑制劑有一個緻命的缺陷——它雖然比普通抑制劑有效得多,但不少人在幾次試驗後,發情期竟然隻能用這款抑制劑才能緩解。甚至Alpha信息素的注入都沒有任何用處。
實驗被緊急叫停。
“我就是那批實驗裡,反應最嚴重的Omega之一。”荀遠說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念白,“我當時本來也走投無路,于是就留在了人口所。”
蕭澤神色複雜,用手指下意識地摳斑駁的牆皮,指甲縫裡卡上了些灰也絲毫不在意。他問:“那圓圓是怎麼回事?”
荀遠深吸了一口氣:“念……萬所他不知道圓圓還活着。他給圓圓注射了一種藥之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藥——圓圓就開始‘分化’了。但她還太小了,連信息素都沒有,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分化。”
三人同時想起圓圓後頸的樣子,那分明是發情期的Omega才會有的腺體紅腫。但确實什麼信息素也沒有聞到。
“她其他的……”荀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症狀,也像是Omega的發情期。而且像是那種用了很多年抑制劑,失控的發情期。除了沒有信息素,其他都一模一樣。”
魏林點了點頭:“是。”
荀遠擡起頭看了魏林一眼,咬牙繼續說:“我就趁着萬念琛不注意,把圓圓偷出來了。”
他又深吸一口氣,用手摸着鼻子:“總之,現在整個人口所的記錄裡,都顯示,圓圓已經死了。”
“我試着用普通抑制劑幫她緩解,但是沒有任何用處,”他掐着掌心的肉,“于是我就去要了一支我自己用的那種……但是那天吳聽不相信我,他怪我沒把他姐姐一起帶回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已被掐得發白,“白白浪費了我一支抑制劑……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他A的——萬念琛這個狗養的東西——“魏林簡直要氣瘋了。
“求求你——”荀遠忽然哀求道,他呼吸急促了起來,一掃剛才面對圓圓的溫柔和訴說經曆時的淡定——甚至有些焦慮,“這件事,圓圓——他以為,他以為圓圓死了,所以——”他提高聲音,雙手想要去夠魏林,“千萬不要告訴萬念琛——”
“不要告訴萬念琛?”魏林提高了音量反問,不等荀遠的回答,他接着說:“我不僅要告訴,我還要告發呢!”他狠狠地錘向搖搖欲墜的餐桌——這已經是他壓抑怒火的結果——不然這餐桌一定當場喪命。
一聲巨響吓得荀遠一哆嗦,他驚恐地望着魏林。
“誘導人分化成Omega?”魏林頓了頓,“誘導‘四歲’的人分化成Omega?”
“瘋了嗎?!”他狠狠地罵了一句,“他A的還有良心嗎?!”
蕭澤沉吟不語,腦子裡突然開始盤算母親當年離開人口所的真實原因。蕭君從未和他提過自己的工作,他一向是從旁人嘴裡了解到她當年的成果的。
“哦,行——人口危機了,Omega要死光了,大家都要死光了,咱們要完蛋了——Alpha不會生孩子,那不如直接把人變成Omega得了?”他氣笑了,哼了一聲,“哈,他怎麼這麼天才呢?”他望向蕭澤,試圖尋求些認可。
“蕭教授,你說,這人他怎麼能聰明成這樣?”
“……做Omega也不是那麼壞……”蕭澤一時答不上來,他被魏林的怒火掃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那麼壞?”魏林出了一口氣,試着讓自己冷靜,“Omega——就跟我父親窮得付不起學費,跟我來自那個‘破爛’十九号子星系一個意思——Omega是一種處境!一種沾上了就倒大黴的處境!”
“要是誰天生不走運,”他若有所思地斜了一眼空氣,“——抽彩票似的分化成Omega,那也認了,”他諷刺地挑起半邊眉,話音一轉,“但那姓萬的憑什麼自作主張——讓本來可以有機會過快活日子的人,平白背上那麼大一個包袱?”
荀遠帶着一些認可地望着魏林,可他已經不敢搭腔,順帶着臉色也愈發複雜了起來。
“家境不好還可能有點出頭之日,你讓人分化成Omega,這怎麼出頭……在U98,當Omega……那還出個屁頭。……不如别活了。”憤憤不平化成了一句輕輕的歎息。
蕭澤拍了拍魏林,他的手掌熱得發燙,整個貼在魏林的肩膀上,壓得很實。他沒有說話,但是掌心的溫度透過軍服伸了出去,被肩膀全部接住了。
魏林稍微冷靜了一些。他忽略淚迹未幹的荀遠的哀求,看了一眼蕭澤,定聲道:“我得舉報他……”
“魏将軍——”荀遠又激動起來。
與此同時,魏林接着說:“……不能讓他繼續下去了。”他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蕭澤抓住了在終端上亂七八糟點按的手,鏡片後的琥珀瞳瞬間清晰,他眨巴着眼:“魏将軍,凡事都要講個證據……嗯?”他尾音上揚,帶着些提醒的意思。
像是被什麼拉住了似的,魏林停下來,等着蕭澤繼續說下去。
“别急,”蕭澤輕聲說,“我們可以先請……醫生幫忙分析一下成分,”他一手試探着摸上魏林的終端,沒有被阻止,便将其按滅,“證據充分了,更方便一網打盡,對不對?”
魏林的眼神從蕭澤身上移到荀遠身上,荀遠癱坐在地上,臉上滿是懇切又卑微的期待。
“我願意配合調查,”他人和聲音一并顫抖着,“您現在直接舉報,一定會打草驚蛇的。他要是銷毀……證據,那到時候就抓不住……萬念琛了。”
其實魏林也清楚,萬念琛背後盤根錯節,這件事他一個人是辦不到的——肯定還有别的助力,根本不是那麼好處理的。
隻是不知為什麼,自己已經第二次在蕭澤面前沒有兜住情緒了。
他慣于隐藏自己的情緒,擔心這些多餘的東西會造成什麼難以承擔的後果。但蕭澤在時,魏林總覺得,他會有什麼辦法能避免那些天大的壞事。平日裡那張攔住情緒的網,魏林也就懶得扯得那麼緊,以至于兩次都有些失态。
他突然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