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自己終究有些改變。無法再忍受一個人的生活,或許就是來自對方的懲罰。
恍恍惚惚地接過豬扒飯,刷飯卡的時候,她腦子裡跳出一個念頭:不如去談戀愛吧,消磨一下理智,随便挑個順眼的就行。
然後她暗自好笑,端着飯朝餐桌走去。
大門邊的餐桌都滿了,她遠遠地望去,先找到自己占位的标語牌,又發現那張桌上已坐了一個男生。
他裹着黑色的棉服,帽兜鑲一圈軟蓬蓬的絨邊,看上去很暖和。
陳憐遲疑片刻,繼續走去。她從來沒有和同齡的男生吃過飯。
在他背後站定,陳憐凝視那個男生腦袋上的發旋,抿唇,微微彎腰:“同學你好,這個位置我已經占……”
對方轉過頭來。
陳憐條件反射地略略低下視線:“……我的牌子放在那裡。”
“啊,不好意思,陳憐,我剛才沒發現。”站起來的聲音。
……陳憐又擡頭看他的臉,沒想到正對上一雙眼睛。她不曾與另一個性别的同類生物這麼正視過,更何況面對的還是一雙大而黑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溫和的氣質,又或許是因為他清秀卻不女性化的五官,給人一種渴望征服的欲望,像一絲若有若無的松柏香。陳憐望着望着,感覺自己似乎是其中之一。
周圍的人群,吵鬧聲,食物的氣味,都模糊了。
這是一種魔力,她想扭曲他的面龐,或者,遮住他的眼睛。
說起來,這個人好像是有點眼熟。她這時看見了他額角上的一顆痘痘。
——哦,王朝和同學。
“沒事。”陳憐搖頭,見他想走便開口,“你想坐就坐吧。”
“不用,我就等個人,他應該也快到啦。”王朝和笑一下,說句“那再見”就轉過頭,走幾步,擡手掀開門簾出去了。
帶進一陣冷風。他上揚的語調殘留下來,似乎與整個食堂格格不入。
陳憐望着門簾模糊遮擋住的背影,臉上還帶有絲絲涼意。
他笑的樣子突然激發了她的回憶。當初軍訓時,他曾擡頭露出近乎一模一樣的笑容。老二說,“他人特别好”“幾乎沒人跟他關系僵”。
不過其實早在軍訓前,在最開始班裡召開的新生介紹會上,她就注意到這個名字。
——“謝啦王朝和,我真的很快就回來。相機按鍵你熟悉的吧?還有班會的流程,最後的合照,你可以找團支書跟你一起……”
她坐在倒數第二排,背後一直有人在說話。
“知道的,我自己有時候也會攝影。你先去吧,那邊忙的話也不用着急回來。”
“……哎真是,我到時候一定請你喝奶茶。”
“這麼好啊。”
好吵。
“話說你真的不去參加學生會嗎?感覺你很合适啊。或者,當咱們的副班……”
“嗯,不當。”
“這麼肯定。”
“班長,已經六點二十八分了。”
“?!拜拜。”
……
“下面請王朝和同學進行自我介紹。”團支書講話了。
“欸,老王,叫你呢。相機先放下來吧。”一個聲音。
“快去,随便講講,然後快點回來我們繼續聊!”另一個聲音。
“哎呀計算機有什麼好聊的,咱們都睡一個房裡了,四年裡有的是時間讓你聊。而且不是說好直接去隔壁廣場吃火鍋嗎?”第三個聲音。
當時因為座位有限,寝室得分出一人坐到别處,舍友們猶豫着,她就說“我去吧”。沒有人反駁,因此她是一個人坐的。
她擡起眼睛。教室被布置過,黑闆上一片花花綠綠,汽水在桌子上高高壘起,紮起的氣球飄在天花闆上。遠遠的,一個帶紅色棒球帽的男生從人群中掙紮出來走上講台,氣球垂蕩的飄帶随着氣流晃動,燈光一映,他稍擡下颌,露出帽檐下彎起的眼睛,皮膚特别白。
“大家好,我叫王朝和。”他微笑道。
……
-
陳憐站食堂桌邊。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半個學期過去了,雖然口頭上說想談戀愛,但這卻是大學以來自己第一次和男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