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憐,你後悔嗎?”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這麼做嗎?——還是,後悔沒早一點下手?”
……怎麼這個時候想起來。不會,當然不會再做,她早在開始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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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終究是很強悍的,一些東西掩蓋不了,卻能消磨另外一些不美好的記憶。星期六終究成了陳憐一周裡最期待的日子,仿佛隻有在那天,她才能在平淡晦暗的生活中保持着一絲與世界的聯系。
大學裡互問對方的老家是必不可少的。他于是知道她來自鄰省一個偏遠的小縣城,而她知道了他是本地人。
木質的桌椅,适宜的氣溫,綠色的盆栽,陽光每次都從書桌那端緩緩移向自己這端。第三個星期六,她覺得時機成熟,就伸手用筆端輕敲他的書本,在他擡頭時,把手裡标記号的卷子遞給他,再附贈一顆奶糖。
之後的每個星期六都是如此。
她猜他喜歡吃甜的,又從老二那裡得到了印證。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用特地給我帶東西啦。”
“可是我想感謝你一下。”她說,“隻是幾顆糖而已。”
她垂着臉,語氣也很弱勢,他大概知道這其中含着近乎幾分無賴——可是這無傷大雅,所以他也沒有辦法,況且奶糖它也沒有做錯什麼。
作為回報,他隻好有時也會在兜裡帶幾顆糖來分享。圖書館照例是不能帶食物的,但是偷偷嘴裡含一顆,沒人會發現,而且可以含很久。
她依然在問他題目。為了保持室内的安靜,他們的交流多半是在微信裡。實在不方便了,就到大廳裡的小木桌邊講。
他們的聊天記錄從某天的中斷,到現在一下子變得很多。
“呂剛的第八題你會做嗎?我真的做不出來了……”
“?你還有假的做不出來嗎?”
回複很快: “沒有啊,我就是強調一下。”
過了一會兒,發來一張截圖和一段解釋。
“能說服你嗎?”他很少問“能看懂嗎”,她發現這好像是他的習慣。
“嗯……應該可以。”
“「棒」。”
“「謝謝」。”
過了會兒。
“壞了。”
“啊?”
“剛剛那題我漏看了一個條件。”
她有些混亂,不敢置信地在微信裡發:“可是,我已經搞懂了。”
“……笑死了,好神奇啊。”他說,“你怎麼做到的,剛才我真的說服你了嗎?”
她低頭看滿滿一整頁白打的草稿,每個數字合并成台階,都在極力讓自己的思路步步逼近“正确答案”,一時氣結與郁悶并生。她敲出幾個字:“真的。怎麼了嗎?”她現在的思維要怎麼糾正過來。
那邊說:“沒什麼,謝謝你為了信任我做出不斷歪曲事實的努力。”
一道題目的解答,是一個漫長的思維過程。
她莫名有些别扭,盯着草稿轉筆,又偷偷擡起頭,見桌那邊的人一動不動凝望某處,不知在想什麼,像隔着玻璃在另一個世界沉思,不過依然保持嘴邊微笑。她發現他總會忽然陷入沉默裡,而沉默會比開口時更真實。察覺到她的視線後,他揚起眼皮,那抹永遠挂在嘴邊的熟悉笑容随着目光的接觸,好像灌入生機般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