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題,交流,配合,複習,刷題……
陳憐感覺比起大一上學期,一切似乎都變了。什麼都來不及,好像重新回到高考前夕。
參加競賽,如同一腳踏入深淵。
一些水課還是沒功夫聽了。新中國史課的老師也像是認命一般,知道有同學在幹自己的事,就搬來闆凳,坐在講台後面,視線幾乎與台面齊平,把自己的身體隐藏起來。他有時會手指一抖,點擊下一張ppt,嘴裡念着,把課教給願意聽講的同學們。
陳憐以往認真聽課時都會坐在前面幾排,方便看ppt,但這次她特意到的很早,來搶最隐蔽的位置——階梯教室靠後一排座位的最裡側。
把筆記本取出開機,擺好鼠标,旁邊還放一本裝模作樣的課堂筆記,陳憐抿唇,點開競賽題目。加載太慢了,她深吸一口氣,把水杯拿出來。
“陳憐?”
一個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
陳憐擰眉擡起眼睛,然後愣住——三個男生站在這排座位邊的走道上,其中王同學背着書包,秀麗的臉微怔,站在最後面。
三雙眼睛一起望着自己。
她緩緩松開眉,緊接着是一陣驚慌。
這裡原來是他們的座位……還是怎麼的?
王朝和的視線從陳憐的臉上落向她筆記本的屏幕,心下了然,剛打算開口詢問,身邊兩個舍友忽然左右各挪開幾步,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
……他低頭,盯着腳前好朋友們自覺為自己留出的通道,感覺這無言之中暴露了很多。
“你旁邊有人坐嗎?”他有點不自然地問。不過答案似乎是已知的。
女生遲鈍了幾秒,搖搖頭。他便順着通道走進去。
她搖完頭後似乎就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裡,最後回歸于桌面。他坐到她身邊緊挨的位置。
一股淡淡的衣料香味。陳憐下意識凝住呼吸,隔絕氣味的突圍。
她聽見翻闆椅彈動的聲音,随之是一句“在準備比賽嗎?”。
“……對。”她點點頭。
身邊很久沒有坐過認識的人了。如今,靠近他那半邊的身體似乎更為灼熱些。她發現自己不适合跟他一起聽課,心髒在微妙的氛圍裡急劇加速。她努力克制皺眉的沖動,用自認為對方難以察覺的方式略略收回手臂,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繼續看筆記本屏幕。
過了會兒,老師來了,傳來大屏幕啟動的聲音,陳憐下意識地擡頭看屏幕以示遮掩,再低頭時順帶看一眼旁邊的男生。
……等等。
陳憐回望向他,見該人正神色自若地開着筆記本,打字,屏幕上顯然不是代碼之類,而是一個文檔,裡面是一段段的五号宋體字。
……
原來還沒寫好啊,他的小說。
一堂課裡,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幹。
……不對,也說不定,他那麼有天賦,如果這場考試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那确實是不需要準備的。
這個念頭出現,陳憐腦海裡瞬間敲響警鐘。
對,她必須努力,班裡聰明勤奮的人還有很多,如果她不努力,怎麼能超過别人,拿到更高的績點,然後有保研機會?
敵人,那麼多敵人……她慌忙搖頭,閉上眼睛。
總之,今天要更晚回寝。
再一次深呼吸後,陳憐斥責自己分心,随後抛棄原本尚存于腦中的一些粉紅色印象,沉下心來做題。
-
競賽和考試的時間隔得太近了。
陳憐焦頭爛額,逐漸幾乎沒時間吃飯,心裡一股子煩躁如同将要溢出的水,僅靠隐忍的張力維持穩定。而且競賽題目又格外難,她的腦子在兩種思維模式的切換中快要爆炸了。作息變得極不規律。睡覺确實浪費時間,但每天最幸福的仍是躺下床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骨骼歸正,靈魂好像能帶着些顫動,陷入本該擁有的安詳軟和裡。
她要是能閉上眼,不用再醒來也好。
星期六她慣常熬夜。星期天的時候,她強撐着眼皮,聽見他問:你睡眠一直不太好嗎?
她如同被突然探底,清醒起來:怎麼了?
他說:我看你臉色一直不好,黑眼圈也……之前跑步的時候,你不是在樹底下休息嗎?那個時候你說你睡眠差。
她心中微微松氣,伸手揉發疼的太陽穴,強笑回了句:是不太好。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并沒問話,後來臨近飯點時又對她說:“歇會兒吧,過個十分鐘我們就去吃飯。”
“競賽題,做不出,要死……”她喃喃了一句,視線不移開筆記本屏幕。自己這麼差勁,怎麼配休息呢。
“我們偷溜走吧,買奶茶去。”他說。
她頭也不擡,隻是皺眉,沒有回答。這是最簡單的,能夠讓其他人停止說話的行為。
他靜靜望着她好久,不過她當然沒有發覺。
下午,王朝和交稿後也開始複習了,但或許因為不需要競賽,看上去也比較放松。陳憐被競賽題折騰得腦子發痛,擡頭又見對面的人遊刃有餘地拿起水杯喝水,更加心驚膽戰起來。
似乎發覺了她的視線,他擡頭,放下杯子,漂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有什麼事嗎?”的問句幾乎寫在臉上。
……無辜者。敵人。獵物。惡魔。無辜者。朋友。喜歡的人。
……
“陳憐。”他忽然說,“低頭,别這樣看我。”頓了頓,他微笑,“快點做題吧,待會兒準時吃中飯。”
……
第二個周六陳憐因為忙着處理校青協的工作,依然熬大夜,第二天又沒吃早飯,就急匆匆趕去做志願,結果頭一陣陣暈,胃病也犯了,在圖書館緊揪着肚子。他注意到了:你怎麼了?她說沒吃早飯。
低血糖嗎?他有些着急,在書包裡翻找起來。
……不,應該是胃病。她感到心焦,在這種時候小病不斷。
他瞪大眼睛看她,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包牛奶餅幹。
他說先去一趟醫務室吧,她卻說不用。他停了好久:去看一下吧,身體很重要,我想你能明白。
她搖搖頭說過會兒就好。結果五分鐘後她頭痛難耐。
志願還是中斷了。
醫務室裡,校醫說的無非是那幾句話,如果想活得久一點,就少熬夜,少焦慮,讓男朋友多開導開導,然後低頭開藥。陳憐死死盯着那支筆,隻希望它寫得再快些,現在她的時間太精貴了。但寫到一半,校醫忽然被叫走了,還讓陳憐稍微等等,二話不說站起來就離開。
陳憐心裡一團郁火直接燃起來,恨不得把校醫留下的單子撕爛。
“哎,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呀?”他這時在旁邊笑道,“你很聰明,又這麼努力,這都拿不到好成績,怎麼可……”
“但不去努力才什麼都拿不到!”她飛快反駁,話音落下才發覺自己語氣不善。她已經沒心情管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沒心情再管,可是面對他,她心中硬生生升起一絲孱弱的懊悔,反複告誡自己要好好珍惜他,“一旦我松懈,考砸了就無法原諒自己……你不知道,上次考試,我的排名其實已經有些低了。”
“上次?是微積分的那次嗎?”他依然溫和的樣子。
陳憐深呼吸一口氣,全身無力地靠到椅背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