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你的乳娘,她把親生兒子送走,一心守着你,如今她快要死了,你卻依然裝傻,不肯來看看她?”彭将軍紅着眼,一把将福王推了進去。
“阿衡?你怎麼來了?”柳媽媽撐起身子,
“抓來的。”他回頭指指門外的彭将軍。
“抓來的?抓來的是什麼意思?”柳媽媽沖彭将軍啞聲喊叫,“你欺負阿衡了?”
“欺負我,揪着我。”福王兩手揪住自己衣領,沖柳媽媽比劃。
“你怎麼敢?你怎麼能?”柳媽媽捶着床榻,“不管他是不是傻子,你都不能惹他,也不該惹他呀。”
“已經惹了,他又能将我如何?”彭将軍不緊不慢,“我跟娘一樣,也想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今日既然來了,務必問個結果,否則他休想離開。”
柳媽媽顧不上理他,隻看着福王,和藹笑着,無比親切得哄他:“阿衡,隆隆跟你捉迷藏呢,他沒有抓你。”
福王沒說話。
柳媽媽笑容更加慈愛:“阿衡啊,你快回去吧,王妃找不到你,會着急的,回頭我打隆隆給你出氣。”
福王不動。
柳媽媽求助看向兒子,彭将軍一推,推得福王跌坐在圈椅中。
“坐着說話。”彭将軍指指他,咬牙道:“就知道你在裝傻,你還不認?一個傻子怎麼會懂得偷銀子?你告訴我。”
福王安靜坐在圈椅中,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沒在看。
這樣的神情,讓柳媽媽想起宗令,想起那些大人物。
她心中驚怕,抖顫說道:“一想到他這些年是在裝傻,想到我在他面前口無遮攔,說過許多忤逆犯上的話,他還眼睜睜看着我挪銀庫,想到這些,我就沒臉活着了,也不敢活着了。”
“你說話。”彭将軍盯着福王。
他默不作聲。
“阿衡。”柳媽媽嘶聲哭道,“我也不希望你是傻子,可萬一你是裝傻,我隻能上吊自盡。”
柳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厥過去,彭将軍盯着福王憤怒說道:“你看看她,看看視你為親子的乳娘,郎中說她是心病,因驚怕而起,你說句話,救她一命。”
他沉默不語,彭将軍指着他:“金衡昌,我回東都既是為了我娘,也是為了你。這些年一想到你為了活下去,假裝是個傻子,一個人孤零零得苦度時光,我覺得比起你,自己經曆的任何難關都算不了什麼,熬一熬都能過去,我也知道,這福王府的指揮使是個燙手山芋,你若真傻,我就是陪着你混吃等死,你若假傻,我會置身于水火,可我還是來了,你……”
彭将軍聲音有些發哽:“你若是繼續裝傻,我娘若是因此而死,日後你我隻能為敵,這福王府的指揮使,你甯願我做?還是旁人來做?”
他依然沉默,彭将軍一聲長歎,含淚苦笑:“原來,我才是個傻子,以為你跟我一樣,想着小時候的情分,以為你我都孤單長大,對彼此的處境感同身受,算了,送走我娘,我回京就是,這福王府,就當從未來過,你金衡昌,我隻當從未相識。”
柳媽媽靠在兒子懷中面如死灰,揪住他的衣袖阻攔他:“别說了,别逼他,再吓着他,本來就是我的錯,你逼他做什麼?他從沒有做錯什麼,從來沒有。他是個可憐的孩子,若他是裝傻,他豈不是更可憐?隆隆啊,他比你可憐百倍千倍,你回來了就不要走,你替我守着他,這是我的遺言,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彭将軍不說話,柳媽媽又哭了起來:“你不肯聽我的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要聽我的話,啊?”
“我,沒有,裝傻。”一個聲音突兀響起,低啞,卻笃定。
柳媽媽止住了哭泣,彭将軍屏住呼吸,二人死死盯着那個出聲的人
他很冷靜,面無表情,說話的時候嘴唇微微得動,卻無比清晰,如石破天驚。
靜默中,他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是你們,以為,我傻。”
彭将軍張了張口,福王指着他:“你,是來保護我的?還是,來添亂的?”
彭将軍低下頭不敢出聲,他說道:“我傻與不傻,你應盡忠職守,為何一再試探?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你小時候的,好奇心,就一直,留到如今?你這些年,竟毫無長進。”
他語速很慢,一再停頓,聲音清冷,字字如千鈞,直指人心。
彭将軍面紅耳赤,放開母親,來到福王面前單膝跪地,拱手低頭,大聲說道:“王爺教訓的是,末将知罪。”
柳媽媽哇得一聲嚎啕大哭,福王說道:“你是,我的乳娘,我不會因為,你說幾句糊塗話,就要你的命,我隻看,你做過什麼。”
“可是,我挪了銀庫。”柳媽媽嗫嚅道。
“沒有挪出王府,不會,治你的罪。”他說道,“你以後,聽王妃的,彭正隆,你聽我的。”
“遵命,末将惟王爺馬首是瞻。”彭将軍擡起頭,大聲說道。
“可還,有話要說?”他聲音發沉。
“有。”彭将軍仰起臉看着他,無比懇切說道:“阿衡,得提防着王妃,不能相信她。”
他面色一冷:“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
“她是皇上的人。”彭将軍壯着膽子飛快說道,“京中都在說,她是皇上的心上人,可皇後厭惡她,皇上不舍得讓她進宮受皇後轄制,于是讓她來到東都,明面上是福王妃,其實是藏于行宮的外室。”
他看着他,臉色幾度變換,最終恢複平靜,他說道:“無憑無據,休要,以訛傳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