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苦笑:“若是萬事都能想開,倒也好了。”
“王妃本身性情爽快,有些事若是一時想不通,不妨等些時日,過些日子,自然就淡了。”武大人含笑起身,“下官給王妃開一帖助眠助消化的藥方,王妃當水喝就好。”
傅錦說聲多謝,武大人到書桌前開方,開好了待要遞給春蘭,又搖頭道:“倒也不必勞煩春蘭姑娘到藥房跑一趟,待我給王爺看過,調了藥方,将藥材一起拿過來。”
傅錦心裡一顫,緊咬了唇。
“王爺怎麼了?”春蘭擔憂問道。
“王爺前夜裡咳血暈倒,早起時闫媽媽才發現,趕忙叫了我去。”武大人搖頭,“因發現得晚,在冰涼的青磚地上睡了一夜,病上加病。”
“好好的,怎麼就咳血了?”春蘭聲音有些發尖。
“王爺癡病加重,每日不眠不休得畫畫。”武大人歎息連連,“吃了幾帖藥剛好些,又起來接着畫,可如何是好?”
“畫了些什麼?”春蘭又問。
武大人剛要回答,王妃在旁質問道:“他既病重,你還磨蹭什麼?還不趕緊過去給他看病?”
武大人愣住了,王妃疾言厲色:“他都病了,你們一個個的,有說有笑,竟是一丁點兒也不緊張,可見平日裡當他是個傻子,極盡怠慢。”
武大人有些慌,求助看向春蘭,春蘭沖他擺了擺手,他忙起身作個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腳步匆匆告辭而去,到了門外下台階時,絆了一下,旁邊的婆子眼疾手快給扶住了,武大人道聲多謝,擦一擦額頭冷汗,腳下更快,逃跑一般離去了。
春蘭不動聲色,坐下來接着做針線。
傅錦徐徐吐一口氣,躺下去又坐了起來,坐一會兒起身在地上轉圈,轉幾圈喚一聲春蘭,瞪着她問道:“你知不知道他病了?”
“奴婢也是剛從武大人口中得知。”春蘭忙道。
“柳媽媽呢?秋月呢?夏至呢?”傅錦聲音裡添了怒氣,“她們知不知道?”
“奴婢不知。”春蘭搖頭。
“就算她們都不知道,是闫媽媽發現他暈倒的。”傅錦咬牙道,“她剛剛過來的時候,為何提也不提?”
春蘭小聲分辯:“闫媽媽有兩回提到王爺,挨了姑娘訓斥,她哪裡還敢再說話?”
“倒是我的錯了?”傅錦聲音拔高,怒氣沖沖。
“奴婢不敢。”春蘭說道。
“你怎麼不緊不慢的?”傅錦指着她,“怎麼還有心思做針線?”
“奴婢也擔心王爺。”春蘭說道,“可是,姑娘也不許奴婢過去探望啊。”
傅錦說個你字,氣急敗壞道,“你還學會頂嘴了?”
春蘭停下手中活計看着傅錦:“姑娘既擔心王爺,就過去看看吧。”
“我不去,我才不擔心他。”傅錦嘴硬着,腳下卻不受控制,挪步向外。
春蘭忙拿了鬥篷追上,為她披在肩頭。
出回廊過角門穿過悅心齋,她腳下越來越快,幾乎是小跑步來到瀾院門前,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春蘭叩響門環,闫媽媽在院子裡一連聲答應着,咚咚咚跑過來,拉開院門,看到傅錦,眼圈就是一紅,顫聲說道: “王妃總算來了,快去瞧瞧那個傻子吧。”
傅錦點點頭,疾步往書房而去。
來到書房門前,腳下微頓。
珍珠正守在門口,看到她,眼中滴下淚來。
她心中一慌,繞過珍珠推門而進。
滿地都是畫,一卷一卷得攤開着,畫的盡頭靠牆擺着一張竹榻,他趴在榻上,一隻手提筆在榻前的白紙上寫寫畫畫,另一隻手捂着唇,不時發出一聲輕咳。
他的頭發蓬亂垂下,看不到他的臉,可那一雙手,白得沒有血色,手背上青筋暴起,露在袖子外的手臂枯瘦幹結,仿佛一折就斷。
她怔怔看着,想起母親,想起祖母,想起病榻上的父親。
這分明是彌留之相,他隻怕是,活不長了。
哇得一聲,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