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太會不會隻是造謠扔孩子,陸岑川不知道。但以四五十裡路的路程來講,陸岑川覺得吳梅花的可信度居然提高到可以作為參考了。
畢竟,不管席老太有沒有真把孩子扔出去的想法,非得扔到那麼遠的南山,實在不很必要。加上正是農忙時節,家家都在搶收,除非不在意自家拿來糊口的糧食,否則壯勞力是沒有這個空閑,也不會去浪費這個力氣往四五十裡外的南山去的。
那麼能執行這件事的,隻有席家的女人跟孩子們。
而以剛剛陸岑川所見,席家的女人們都在屋裡,再根據記憶所知,席大的兩個兒子都能跟着下田了,席二的兒子跟席小四兒也就差不多的年紀,沒有任何人能在一大清早把孩子扔去南山,并在此時已然回轉,席老太說謊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可是,為什麼要說謊呢?
吳梅花所說的“為了讓夏草玲自覺離開席家,才騙她把孩子扔了。”這個理由,陸岑川覺得不能成立。
亡故之人的囑托跟已經沒辦法成立的婚約,席家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遵守的人家,那麼把已經毫無幹系的外人驅逐出去,還需要什麼額外的理由不成?
當然了,不排除因為原主過于執拗,席老太才想出這釜底抽薪辦法的可能性。畢竟以陸岑川接收到的記憶來說,夏草玲這小姑娘真的是……
陸岑川撐着精神思索,她頭還是疼,胃裡卻好像餓過了,隻覺得肚子輕飄飄的,一點兒都不費勁兒。
肚子飄腿也飄,陸岑川沒多久就走回了席家。
席家門前依然是連條狗也沒有,陸岑川卻沒有再去踹門,而是透過那半扇要掉不掉的破木門,往院子裡看了幾眼。
席家原來也算是人丁興旺,好幾間屋子院子的連在一起,可惜這一代隻有席老頭一房,人口雖然不少,但比起過往算是凋零了。好幾個年代久遠的屋子就空在那裡,打眼一看以為是什麼獨門獨戶的大院子,然而不過是鄰居都離得遠罷了。院子裡現下沒人走動,透過外面這扇擋不住東西的門闆,就更顯得又破又空。
這會兒每家裡的壯勞力都在田裡,女人們也大多去送飯,村裡的孩子凡能跑就跟撒了鷹的兔子似的沒個影兒,雖算不上什麼天時地利……但暗搓搓的翻個牆卻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沒法好好通過溝通解決事端,那就隻好直接行動了。
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陸岑川特别的理直氣壯。
四下打量一番确認無人往來,陸岑川幾步繞到院後。
那路、那樹,連那矮牆上的缺口都和記憶中一般無二,她沒什麼猶豫,順着牆根的老樹就爬上牆去。
這道矮牆這身體爬了不知多少次,駕輕就熟,如今換了個芯子也能輕松駕馭。扒住牆頭,陸岑川卻沒有急着翻進院子裡去,因為院子裡的景象,又撬開了一點原主的記憶。
每日對着席老太陰陽怪氣的臉就算了,又要幹這又要幹那,能吃的東西就給那麼一點點,全喂了孩子也剩不下什麼。夏草玲餓急了,就進山去找東西果腹,她已經盡力上山下山跑的很快了,可還是回來就看見孩子蹬開了包被餓得直哭。
又鬧又餓,哭也是個體力活,當下就發起燒來。夏草玲抱着孩子滿地轉圈,席老太卻咬死了不肯給找個大夫,隻說包好了捂一捂,你趕緊撿柴去。
然而就算如此,夏草玲的娘和姐姐叫她照看好孩子,她就在席家一心一意的,照看好孩子。
對她好的姐姐已經不在了,所以她隻能去找護着她的娘。夏草玲在席家的日子裡,多少次夜裡偷偷翻牆出去尋夏婆子,從夏婆子那裡拿了窩頭地瓜塞在懷裡帶回來,翻過這道矮牆悄悄回到屋子裡,自己吃一點再喂給小娃娃一點,才半饑半飽的慢慢睡去。
從記憶中淡出的陸岑川,忽然想起來,自己最開始是沒準備管這個孩子的。
“啧。”
在心裡輕輕嗤了一聲,夏草玲可從來沒把他當做是席家的孩子,而一直都是娘跟姐姐最要緊的托付來着。
且,哪怕這孩子是僅僅能夠聽懂人話的年紀,陸岑川都不會這麼輕易的做出事關别人未來的決定。可面對着一個還在襁褓之中的嬰兒,袖手旁觀的叫一個小動物聽天由命,也不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正這麼想着,從她腳下傳來了個虛弱的聲音,
“你!……你在幹什麼呀!?”
陸岑川低頭看去,就見席二媳婦孟氏正捂着嘴驚詫的看着自己。此刻孟氏眼裡滿是掩不下去的慌張,四處張望了之後,見陸岑川隻扒在牆上看着自己不動,趕緊伸手拉她,
“玲子,你聽嫂子說,小四兒……”孟氏伸出的手都是抖的,聲音也又低又虛,嗓子仿佛都在顫動,咽了兩回口水才能繼續說話,
“小四兒給放到破廟去了,我給放在佛祖背後的供桌上,你……你快去吧!”
“趕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