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不知道他們怎麼忽然消停了,但吳梅花那些話她全都聽到了。
此時兒媳婦老實的坐在了自己對面,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她歎了口氣,到,
“寶柱對燕子,從沒有那樣的心思。如果有,我老婆子還能拆散他們,給寶柱和你定親嗎?”
“我是着急抱孫子,但除了偶爾念叨兩句,打過你罵過你嗎?我們李家對你怎麼樣,你吃了什麼苦了?”
“……娘……是兒媳婦魔障了……”
李大娘搖搖頭,
“這麼多年,寶柱是什麼樣的人,你看不明白?他對阿越,是你說的那樣不堪的心思?”
“我老了,就盼着家裡和睦,玲子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夏家又與我李家有恩,我們不能忘恩負義。”
“這些話我隻說這一遍,你以後,自己看着過日子吧。”
說完揮了揮手讓吳梅花出去,不願再跟她講話。
吳梅花悻悻出門,見丈夫還站在門外,有心說些軟話回轉,但老半天還是開不了那個口。
李寶柱卻因為她剛剛的哭鬧,弄明白了這麼多年困惑自己的問題。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
才一直看燕子不順眼,甚至連玲子和一個不滿歲的奶娃娃,也全是刁難。
“我……”
吳梅花立馬就要解釋,李寶柱卻不太想聽,他從來都沒想過竟然是這種原因。
自己的枕邊人,原來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在她眼中,自己就是個娶了媳婦兒卻還惦記着别人的混賬東西?還惦記的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
李寶柱擺了擺手制止吳梅花要出口的話,轉身留下她一個人出去了。
出了門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李寶柱滿心茫然。
他這算是,和媳婦翻臉了吧?
這麼多年,無論吳梅花怎麼鬧騰,怎麼不滿,哪怕是真的和燕子斷了來往,哪怕之前把她綁在炕上,沒有鬧得今天這樣難看過。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退讓和沉默,都已經無法給這次争吵畫上句點了。
歎了口氣,還是不想回家,幹脆就去夏家看一看到底怎麼樣了。
夏家屋門大敞,看得出主人的匆忙,李寶柱就沒出聲,默默走進屋裡。
“寶柱哥。”陸岑川見他進來,低聲打了招呼。
李寶柱點點頭走到床邊看阿越,溫度雖然還沒退,但睡得非常安穩,想來醒來便會病痛全消。又去打量屋裡,接雨水的盆盆罐罐還在地上擺着,炕上床褥也就平整了阿越睡的那一小塊地方,可見昨夜慘狀。
“這屋裡打算怎麼辦?”他也壓低了聲音。
陸岑川聽李寶柱問這個,看了一眼阿越,把床上的東西搬走一些,好歹留出個炕梢能坐下說話。
“寶柱哥,你跟嫂子,嗯,還好吧?”
陸岑川其實挺尴尬的,她一直沒跟李寶柱抱怨過吳梅花的作為,就是想避免自己成為一個導火索,結果陰差陽錯的,卻還是成了一個導火索。
能說都怪吳梅花爆點太多,燃點太低嗎?
被她問起自己和媳婦吵架的結果,李寶柱有點羞窘,又不知為何有點想笑,于是直說自己不想在家待着,就過來看看她們的情況。至于吳梅花在家裡怎麼樣了,并不知道。
陸岑川:“……”
不想回家,乖乖,這是一個風流鬼開始眠花宿柳的最佳理由啊。
還好李寶柱看起來并不像一個浪蕩子。
陸岑川組織了一下語言,雖然她自己是個合則聚不合則散的性子,但現下情況,顯然是應該勸和啊。
于是她思索了一下措辭,正準備開口,卻被李寶柱阻止了。
“玲子,你……”他想說,你早知道你嫂子為什麼總針對你們對不對?但覺得這麼問實在是太挑戰自己的認知了,這種混賬的想法,吳梅花怎麼會認為他有?又怎麼讓他對着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妹妹宣之于口?
卡殼半天,李寶柱才終于艱難問到,
“玲子你……知道你嫂子不太喜歡你們……是嗎?”
陸岑川想了想,老實點頭,這事兒沒什麼好否認的。
而且哪隻是不太喜歡,她根本就是不待見我們啊。
見陸岑川點頭,李寶柱尴尬更甚,但還是接着問,
“你,你也不喜歡她嗎?”
陸岑川皺眉,
“我喜歡她幹什麼?她又不是我媳婦。”
“……誰問你這個了!”氣氛明明挺嚴肅的,别說話逗樂好嗎!?
“還有,你怎麼娶媳婦?”
順口說了這句之後,李寶柱覺得自己也怪不嚴肅的,輕輕咳了一聲,說什麼娶媳婦不娶媳婦的,玲子這什麼都敢說真是太不好了!以後大些了可怎麼辦!
“不是問你那個!”
陸岑川聳聳肩無所謂的應了,看她這個态度,李寶柱忽然明白她這是帶着自己跑題呢,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玲子早知道了,但是為什麼不跟自己說呢?
也是,叫玲子怎麼跟他開口?說你媳婦覺得你想娶的是我姐姐,所以讨厭我跟姐姐的孩子?
所以玲子才會一直說她有分寸,叫自己放心?
想到這裡,李寶柱心情又失落兩分。自己還不如玲子一個小丫頭看的通透,直到吳梅花今日把心思說開,才叫他捋順這些日子、甚至這些年都沒明白的種種。
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呢……?
陸岑川看李寶柱兀自沉思,跑題沒有成功,就沒再說什麼。
阿越這會兒沒事兒了,但她的事兒可還多着呢。
修屋子這毫無頭緒的暫且不說,本來準備今天做涼皮的粉漿可不能就放在那兒不管了。
阿越生病她也沒心思再去弄這些,幹脆決定到阿越全好之前都不進城了。進竈間把粉漿沉澱出來的清水全都倒掉,裝着粉漿的盆子拿到陽光下面,準備把它們曬幹了做澄粉。
李寶柱看陸岑川開始忙忙碌碌的收拾東西,忽然就想明白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他剛開始把玲子帶回家的時候,吳梅花是非常不願意的不是嗎?還是自己多番說項,玲子又表現出非常明确的不會在他家長住的打算,吳梅花态度才緩和下來的。
而且中間一度他都以為吳梅花終于想通了,不會再對玲子看不順眼了呢!
後來為什麼又開始了?今天為什麼會這樣胡攪蠻纏,直至說出了多年隐藏的心思不歡而散?
最開始吳梅花說了什麼來着?
“你不是掙錢了嗎?”
原來是因為這個。
“玲子,你嫂子之後,又問過你這涼皮的做法嗎?”
李寶柱聲音沉沉,陸岑川一頓,回到,
“沒有啊~”
李寶柱眯着眼看她,換了問法,
“那她又打過你這買賣的主意嗎?”
“呃……”今天寶柱哥怎麼這麼犀利!
“果然……”
“也不算啦,她說進城幫我打點生意,我一個人忙得過來就拒絕了。”
“那天她跟着你去滿倉家,就是為了這個是不是?”
見他想通關節,陸岑川就也不再遮掩,坦誠答到,
“恨人有笑人無,她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啦。”
李寶柱苦笑,這是哪來的人之常情!
想明白了一切,李寶柱又把近來的事情細細思量過一遍,這些年的事情也都順了順,心裡的茫然漸漸清明,搖頭到,
“她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沒有你懂事兒呢?”
“因為沒受過我這麼多苦吧~!”
陸岑川答得随意,李寶柱卻噎了一下,
“……玲子,你說話怎麼特别有道理?”
“我整天做買賣說那麼多話,總應該有一兩句特别有道理吧。”
許是因為語氣輕松,許是因為話中灑脫,李寶柱被陸岑川的态度影響,終是聞言一笑,摸了摸她腦袋,問她,
“每天進城做生意辛苦嗎?”
陸岑川想了一想,
“還好吧,就是天太熱了,來回路上有點兒擔心阿越。”
李寶柱看了一眼睡熟的阿越,
“你以後不用那麼趕,家裡的事情有我給你看着呢。”
“寶柱哥,不用……”
李寶柱打斷她,
“你能帶着阿越一個小娃娃過好日子,我也能掰正一個媳婦過好日子,對不對?”
陸岑川看他神色舒展不似剛剛為難,眯眼無聲笑到,
“啊喲~吳梅花作威作福的日子要一去不複返咯~!”
“促狹鬼!”
此時屋外已是晴空萬裡,昨夜的豪雨揭過之後隻留一地泥濘痕迹,曬幹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