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這個,大娘家跟我自己家有什麼差别呢?是買賣出了點問題,不能做了。”
“什麼!?不能做了?!”
果然是吳梅花率先驚叫起來,陸岑川和李寶柱一起扭頭看她,才止住了她想撲過來的動作。
李寶柱也急問,
“怎麼不能做了?”想起今天他們晚回來就是去跟楊路商量事情了,李寶柱眉心更緊,
“出什麼事了?”
見屋裡幾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牢牢抓住,陸岑川便活靈活現的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挑挑揀揀的說了一遍。
添的自然是琢磨出涼皮做法那家來勢怎樣兇猛,這種跟風的做法怎樣常見,自己沒進城的幾天給人鑽了空子,也是疏忽大意。
挑揀掉的,便是方子賣了錢和與楊家兄弟去裕豐樓吃飯的事情了。
然後不意外的發現,吳梅花除了心疼錢之外,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陸岑川心裡哼笑,面上再接再厲,特别假的歎了一口氣,
“買賣是沒得做了,房子也沒修好,寶柱哥,可怎麼辦啊?”
李寶柱聽陸岑川把話講得天花亂墜就有些奇怪,此時又假模假樣的朝自己問主意,就知道她說的這些事情有問題。放下心的同時也回過味兒來,點頭堅定到,
“生意不做就算了,家裡有田,哥養着你們。”
“我就知道寶柱哥不會不管我們的~!”
李大娘此時也發話贊同,這件事就此定論。
他們這樣情真意切的時候,吳梅花悄悄坐到了桌邊,李寶柱雖然沒趕她起來,但也隻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就轉過臉去。
而吳梅花,看着一力承擔的丈夫、看着滿臉贊同的婆婆,聽他們娘兒倆為了陸岑川,答應得這樣利落幹脆,連跟自己商量的意思都沒有,心裡簡直油煎一樣。
鬧了這一場,得了丈夫的冷臉,惹了婆婆的不快,半點兒便宜沒占着不說,人已經住在了自家,還光明正大說起了要自家養着的事情。
而她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她這到底是圖個什麼啊!!
陸岑川見吳梅花沒再鬧騰,隻略顯萎靡的坐在那裡,就不窮追猛打。
看李大娘吃的差不多了,扶着李大娘進裡屋去,留出地方給這夫妻倆說話。
等屋裡隻剩下自己和丈夫,吳梅花難得開竅了一回,軟着聲音小心地問,
“可吃飽了?我再做些面來吧?”
李寶柱擡頭看了她一眼,這麼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樣子,除了她剛嫁過來的時候真是沒見過了。這麼一對比,心中不禁微妙了起來,想着她剛剛根本沒敢動筷子,到底還是心軟,淡着聲音回到,
“你餓了就自己吃些吧,我先回屋了。”
吳梅花見李寶柱還是冷着個臉,久沒放軟過的身段差點扭了,心裡就又委屈了起來。
而且看看這桌上的吃食,這白乎乎的蒸馍不是白面吧?這還有魚?有葷有素四個菜?她不在家他們竟吃的這樣好!?
一口氣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卻多少還是學乖了,不敢吵鬧,盛了一碗面湯堵着氣自己吃飯。
然而吃了一口她就咽不下去了。
李寶柱的手藝和她自己是不相上下的差,那這一桌飯菜誰做的,陸岑川啊。
她心裡又升起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念頭,慌忙忍住了。
李寶柱那日扭頭就走的樣子猶在眼前,自家老娘的話一句句敲在耳邊。
所以到底李家憑什麼不能休了她?
想到這裡,吳梅花也顧不上吃飯了,一股腦兒收拾好東西,沖進自己屋裡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吳梅花就起來收拾打掃,又做飯洗衣,拾掇菜地雞舍,格外的勤快。
院裡屋中鍋碗瓢盆響成一串,陸岑川在别人家本來就睡得淺,這樣一吵根本沒法兒再閉眼,隻好杵着頭凝神了半晌,默默從床上爬起來。
先是每天起來做涼皮,後是阿越生病,陸岑川這些日子一直都沒能踏踏實實的睡個囫囵覺,顯然今天早上也是不行。阿越見她精神不太好,伸出小手摸了摸她臉,于是陸岑川從善如流的抱着阿越貼了貼臉,又發了一會兒呆,才終于爬下床收拾自己。
收拾停當一出門,便見吳梅花殷勤的扶着李大娘往炕桌旁邊坐,上面已經擺好了早上的飯食,看到自己出來,還擠了個笑容招呼她吃飯。
這個擠出來的笑容竟然很是自然,陸岑川就算沒醒也要給吓醒了。
這樣柔順勤快的吳梅花,她是被人掉包了吧!?
李大娘也沒想到,一夜之間兒媳婦态度能變化這樣大。但她顯然很樂于見到吳梅花這副恭順的模樣,并沒有繼續置氣,順着攙扶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招呼大家一齊吃早飯。
陸岑川也完全沒想到自己假意賴在李家會有這麼好的效果,擡眼去看李寶柱,得到他微微點頭示意,便坐下吃飯。
這頓早飯吳梅花端茶倒水謹小慎微,格外的殷勤把陸岑川看得眼角直抽,若是她以後一輩子都這樣小心翼翼的……
其實想想也很不錯啊。
陸岑川對吳梅花頗有一種面子上過得去就行的心态,見如此便不去理會,與李寶柱說起了不再收黃瓜的事情。
因為本來說好是收到丘、衛兩家沒有為止,如今忽然不要了,陸岑川就想着自己上這兩家去說明。不僅有些緻歉的意思,還有如若對方不滿,也能即刻做個處置的打算。
李寶柱覺得這事無甚難說,就點頭表示知道了,說那自己就先去兩家地裡看看,然後才去夏家繼續修補房子。
——☆——
吃過早飯,陸岑川抱着阿越先往衛家去。
江妙雨和衛嬸子聽說她生意不做了,得知因果之後很是唏噓了一番.
但江妙雨家中也是生意人,對跟風之事頗有幾分習慣,隻細細寬慰了陸岑川,又與她說了些聽說過的生意場上常見的小手段,就把這事揭過,聊起别的來。
衛家這樣好說話陸岑川有些預料,但她并沒有跟丘家當家作主的那位丘嬸子打過交道,心中難免惦記,閑話幾許就要告辭去丘家,話未出口,卻聽有人叫門。
江妙雨忙忙應聲,少頃從外面迎進來一個面色哀婉的婦人,後面還跟着吳梅花。
吳梅花見了陸岑川就有些躲閃,而那個打頭進來的婦人,走上前就要拉陸岑川的手。
陸岑川反射性的擡手閃避,兩廂落空,那婦人臉上便難看起來。
陸岑川這動作頗不給面子,卻沒有和緩的意思,衛嬸子見氣氛有些尴尬,趕緊出言找補,
“丘老大家的,你這是着急忙慌的幹什麼,再吓住了孩子們!”
說着又朝兒媳婦使眼色,江妙雨會意,連忙上前請那婦人與吳梅花坐了,再給她們倒水,笑盈盈問到,
“丘嬸子,怎麼想到來家裡坐?”
原來這就是丘家當家作主的丘老大家媳婦。
陸岑川暗地裡把躲開的那隻手在衣擺擦了下,才又抱好阿越,悄悄打量這婦人。
她看着頗為年輕,全不似有甯子這麼大的兒子,面相也細嫩,頭發挽得整整齊齊,不見須白。身上衣服很是合體,雖然素淡,卻是十分青嫩的顔色,布料也有七八成新,隐隐還飄來什麼香味兒,比起常年操持家中的村婦,倒更有幾分像村裡農家新娶進門的小媳婦。
她斜斜坐着,用帕子掩着眼角,手指白皙姿勢輕柔,期期艾艾的朝陸岑川一看,眼中那粼粼的波光,就叫陸岑川打了個激靈。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和這婦人一比,夏草玲這上山下地整日幹活的手,簡直是個爪子!
這麼想着,陸岑川不由暗地裡搓了搓這爪子。摸着有些粗糙卻稚嫩的指腹,陸岑川還是覺得有力氣會幹活比較重要。
丘家嬸子賈氏一進來就被陸岑川下了臉,見她又隻在那兒低着頭縮着手,心裡就很看不上。但到底是在裡正家,總要給别人幾分薄面,便客氣的對衛嬸子到,
“叫嫂子看笑話了,我這也是一時心急,嫂子可千萬别見怪。”說着長長的歎了口氣,哀怨的望向陸岑川。
陸岑川這時雖然已把頭擡起來了,卻完全無視這目光,任她打量。
怎麼說呢,陸岑川雖然也喜歡看熱鬧聽八卦,但對陌生人的演技毫無興趣,更别提還想拿她作筏子——有能耐自己唱,沒能耐回家哭去。
然而衛家婆媳是良善的人,見賈氏愁苦,趕忙問是怎麼了。
“還不都是因為玲子!”
賈氏本來被陸岑川的冷淡給架住了,一整套的唱念做打差點兒做不下去。此時得了梯子,趕緊往上爬,看向陸岑川的目光更加憂愁,
“前幾日要同我家買黃瓜,怎麼說不收就不收了呢?”
“先頭你說全給收走才都留着,這又說不要,難道都要爛在地裡了?”
說着還用帕子柔柔的拭了拭眼角,手和帕子擋了個嚴實,到底擦了什麼陸岑川一點兒也沒看見。
“想着鄉裡鄉親的,就連個定錢也沒收,沒料到……哎,如今就是要種些别的瓜菜,竟也不趕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