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岑川一昧皺眉不語,李寶柱就擔心了起來。
這與從前她不願意說話的樣子太像了,于是也顧不上追根究底,微微矮身問到,
“玲子,無論是為了什麼,寶柱哥總是會聽你說話的,難道是不能與我說的?”
陸岑川見他眼中擔憂忽然一怔,心中暖意上湧,嘴上也不再糾結用什麼理由才能說服李寶柱,直接耍起賴來,
“寶柱哥,價錢太便宜啦,不能賣的。”
李寶柱聽她是擔心這個,松口氣笑到,
“咱們進城去買東西的時候,你不也看了别的糧食?賣出去的就是那樣的價錢,收起來自然不會太高的。”
陸岑川:“……”
道理陸岑川都懂!
之前她也想過糧食市價不高,收起來自然不會太貴,沒有強制規定,還不是這些商人說什麼是什麼?朝廷……對啊,朝廷還要抽稅呢!
這樣一來掙的更少了!決不能便宜賣了啊!!
于是乎李寶柱跟陸岑川兩個人就在田埂上互相講起道理來。一番你來我往誰都沒将誰說服,最後還是李寶柱犟不過她,無奈笑到,
“那玲子你說個處理這些糧食的法子,總不能都留着一家人吃吧?”
陸岑川腦子轉的飛快,大豆到罷了,豆制品這玩意兒簡直是一條産業鍊,可是玉米到底能幹什麼!
澱粉?釀酒?胚芽油!?前面兩個還好說,最後一個簡直不靠譜,玉米不是高油植物,産油率才能有多少?這時代技術也不知道怎麼樣,沒辦法保證穩賺不賠,陸岑川隻得忍痛讓步,
“那,那隻賣玉米吧!”
李寶柱看她這肉痛的樣子更樂了,人家都指着賣了糧食好換錢,怎麼到了她這裡,賣糧食就跟要剜她肉似的?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還是互相說不通。但無論她為什麼要阻止自己賣掉糧食,也不過是覺得種田辛苦,這麼便宜賣是吃了大虧,一片好心罷了,李寶柱自然很是受用,不願拂了她這份心意,想着玉米賣了就得了大頭,豆子留着以後再慢慢處置也沒什麼,就松口同意了大豆不賣的事情。
暫時阻止了李寶柱虧本賣掉大豆,陸岑川覺得自己當然要為這些豆子負責,回家就趕緊算起了本利。
哪怕最不濟掙不到錢,也得自己把這些豆子吃下,絕不能叫李家虧本。
本來以為一時半會兒還用不上筆墨,陸岑川就沒添置,現如今急着要用,隻好用點心匣子上襯的紅紙,和竈膛裡燒黑的小節木棍将就一下。
剛剛她略一粗算隻覺得直接賣掉是虧本,這會兒在紙上細細列出産量和單價一番加減,得出來的具體數字簡直叫陸岑川心都要滴血。
辛辛苦苦一個夏天,田裡收成全賣光了隻能得四兩銀子!?這一定是在逗我!!
而且聽李寶柱的意思,自家地裡收成算是很不錯了。不但玉米收得好,和李寶柱整畝種的玉米産量不相上下,還多收了大豆,兩畝地五十斤豆子權當白得,說出去誰家都要羨慕的眼紅。
這麼想來夏家之前地就種的不好,賣出去的價錢又便宜,能有錢就出了鬼了!
看着那張紅紙上滿處的數字,陸岑川忽然就想到了楊路送的那匣子點心。
思緒半路轉彎,再次打開了那個點心匣子,這匣子點心除了像是展示品之外無甚特别,并且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陸岑川:“……”等等,不好吃?
隐約記得楊橋還抱怨過,楊路家待客的點心就是出自城裡唯一的點心鋪子,那難吃的紅豆酥她自己也吃過一回,确實就是難吃,不怪楊橋嘴刁。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為什麼楊路要送她一匣子難吃的點心?還是這樣展示般……
陸岑川忽然明白了楊路的用意。
這可不就是在向她展示嗎?展示城裡唯一的點心鋪子,到底有多難吃。
問,中秋佳節除了賞月團圓還要做什麼?
答,吃月餅。
機械的拿出其中一個放進嘴裡,酥皮生硬豆沙甜膩;換了一個,糕餅噎口餡料幹碎;再換一個,焦殼油膩糖心咯牙。
陸岑川吃着這些難吃的點心口如嚼蠟,不得不說楊二哥這種教育方法,真是太能刺心了,不想長記性都不行!
之前沒錢的時候,她還對着那些冬瓜想要怎樣才能做了點心拿去賣,怎麼有了本錢,反倒把這事兒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呢?
撂下那張算賬的紅紙,陸岑川徑直跑去找楊橋。楊橋一聽她問那匣子點心的價錢,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大笑到,
“不多不多,那匣子點心二兩銀子而已,二哥又是食芳齋的老顧客了,說不定是白送的呢~?”
陸岑川聞言簡直烏雲罩頂……一定是後院的冬瓜長得太不明顯的錯!
楊橋見她面色發黑,回想起每一次都在二哥手下讨不到好處的自己,覺得有些同病相憐,頗為兔死狐悲的安慰到,
“我二哥他就是這樣的,以後你習慣就好了。”
陸岑川:“……”不會安慰可以不安慰。
“你是說我還會錯過更多時機做更多蠢事給楊二哥再次這樣教導我的機會嗎?”
“這……二哥是多少年的老狐狸了?也是難免的嘛。”自己這麼多年了,還不是偶爾會給二哥這樣看笑話的機會?她一個小姑娘,楊橋覺得這種機會自然是隻多不少才對。
楊橋回答的這樣理所當然,陸岑川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把他記下了。
一匣子破點心就賣二兩……三個月辛勤汗水換兩匣子破點心!!
陸岑川越想越心累,回到家抱着阿越哼唧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思索起自家的玉米和李家的大豆應該怎麼處置。
不過錯過賣點心的大好時機雖然令陸岑川哀愁,此時也隻被她當做了一個教訓,暗自提醒自己下次長點記性,後來進城跟王家收分成,才真正叫她懊惱起來,覺得自己根本是放錯了重點。
“夏姐姐!整數我跟哥哥幫你換成了碎銀子!剩下還有一百一十個零散銅錢!很好數的對不對!!”
王小唱臉上滿是欣喜雀躍,眼睛亮閃閃的向她表功,說話的語調都恨不得在空中打幾個跟鬥,陸岑川心裡真是又喜又塞,好半天才擠出個笑容誇她,
“小唱好厲害~!”
“嘿嘿嘿~娘跟哥哥才厲害!十五那天晚上好多的人!娘跟哥哥一個做涼皮一個顧攤子,簡直忙翻了,但一文銀子都沒少掙呢!”
“是啊,王大娘跟你哥哥也好厲害~!”
“不過娘說最厲害的還是夏姐姐啦!想出這麼好吃的東西!還肯把方子賣給我們!夏姐姐最最厲害啦~!”
“啊,哈哈哈哈,謝謝大娘誇獎啦,啊哈哈哈……”
據王小唱所說,不僅中秋前後幾日王家就賣出平日雙倍數目,中秋當天夜市更簡直是賣瘋了。加上陸岑川上一旬沒有進城,兩旬疊加王家直接給出三千一百文的分潤,為了方便陸岑川拿驗,還貼心的把三千文換成了碎銀子。聽着王小唱嘴裡不住的誇贊……
夏姐姐此時内心簡直是崩潰的好麼!?
等去了楊路家,這次有楊橋事先兩面溝通,楊路早就在書房等她。雖然臉色依舊端肅,但卻能清楚看見眼底的那些笑意,楊路親自給陸岑川倒了杯茶,問到,
“賬算明白了?”
陸岑川端起茶來看了他一眼,難得的有點兒哀怨,
“……算明白了。”
楊路笑意不退,繼續問她,
“錯在何處?”
陸岑川:“……”
陸岑川深吸一口氣,
“錯在我為什麼沒想到花錢雇人幫我收莊稼……”
“就算每天三十文雇一個壯勞力!我那兩畝地連收帶曬也就兩三天的事情!”越說越覺得自己腦子抽了,為什麼放錯重點!?
“辛辛苦苦三個月!結果隻得了四兩銀子!”
楊路聽她這樣悲憤忍不住笑出聲來,但還是要給她糾錯到底,
“你家隻有兩畝地,怎麼可能賣出四兩來?”
陸岑川簡直不能相信這話是從楊路嘴裡說出來的,這種落井下石的話,不向來是楊橋的專利嗎!?但楊橋此時幾乎已經笑岔氣兒了,陸岑川簡直要惱羞成怒,陰測測的問,
“……楊二哥,你是還嫌我這個教訓吃得不夠大嗎……?”
“哈哈哈哈!二哥,你快别逗她了!還是個小孩子呢,不能這麼欺負啊!”
楊路見陸岑川真的有些惱怒,便适可而止。但之前聽老三說她當時的反應并沒有這樣嚴重,隻是後悔自己不上心錯過時機罷了,怎麼隔了這幾日,再提起來卻如此的氣急敗壞?
仔細一問才知道,是因為陸岑川剛剛在王家又被打擊了一次。十出一的三兩錢,可見王家這個月賺了多少,相比之下,她要賣掉整個夏天的辛勞成果,也不過換來四兩銀子,怪不得這樣暴跳。
笑着搖頭又給她添滿了茶水,待她心緒平靜,楊路才心平氣和的說起正事。
自然是先把幾個做好的樣品拿給她看,那個蓮花叫陸岑川也眼前一亮,這哪裡還是玩具,這根本跨進工藝品範疇了啊!還是大師級的。
撥弄了一下互相拼接的滑塊,确認遊戲的功能和外表一樣絲滑自然,陸岑川就小心翼翼的把這朵工藝品級的蓮花放回盒子裡去。
楊路見她雖然動作謹慎卻不顯得膽怯,不由點了點頭,又叫她去看其他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