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看了一眼喝着最後一碗湯的自家小叔,又看了一眼面前一堆骨頭撐得肚子圓圓,卻還是在吃玉米粒的兒子,眼前都發黑。
陸岑川又看了看其他人,見他們都是點頭,不像在客氣,就笑到,
“到真是還有個菜,本來是想着當點心的,不過這會兒吃了也能消食兒。”
說着進了竈間,把早就涼透了的山藥用刀抿成泥。壓泥這事兒給阿越準備吃食陸岑川做的多了,幾下就壓好了,拌了些糖,沒什麼花樣的盛器,就在盤子中間堆成個小山,把昨天煮好的山楂醬澆下去,又在一側用勺子舀了多鋪了一些,端上桌去。
衆人便又扶着吃撐了的肚子分了這盤山楂醬山藥泥,對這一桌飯菜贊不絕口,連素來憨厚老實沒意見的楊梁都問陸岑川到,
“玲子啊,聽老三說你這豆幹是上城裡賣的?怎麼沒在村裡賣呢?”
“試過幾天,賣不出去,就算了。”
見楊家大哥得了這話一臉的失望,陸岑川就試着問,
“楊大哥覺得不錯?”
“是啊!這滋味兒真是不錯!想來要是再有些小酒……”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大嫂瞪了一眼,趕緊咳了一聲沒往下說。陸岑川卻已然明白,鹵味确實是極好的下酒菜來着,但她今天倒是并沒有準備酒,實在是沒有想到。抓了抓頭不好意思的對楊梁到,
“是我疏忽了,今天沒準備酒,不過豆幹豆皮鍋裡到還有些,不如楊大哥晚上回去自己喝兩盅?”
眼見這是要連吃帶拿,楊大嫂頓時就要發作,被丈夫讨好的看了兩眼,想想他一共就這麼點兒小愛好,今天又是個喜慶的日子,還在别人家裡,這才忍了,聽陸岑川繼續到,
“那我多盛點兒鹵汁兒,回頭吃完了叫嫂子繼續往裡添東西就行。”
楊梁見媳婦不再阻擋,趕緊同意。
抓了周,吃過寓意吉祥的飯食,得了親近人的祝福,滿歲這事就算圓滿了。
陸岑川這一桌好飯菜叫衆人都意猶未盡,坐着閑話家常,又幫着收拾東西,李大娘還拉着陸岑川的手說了許多貼己話,到半下午方才散了。
都這會兒了陸岑川就叫甯子别去跑了,跟廣勝仨人一同動手做豆皮豆幹。廣勝還在想着中午的雞蛋豆腐,和與平時味道不太一樣的鹵豆幹,問到,
“玲子,今天中午的鹵豆幹怎麼比平時的還好吃?”
“這,有些東西,素的就是素的。”
鹵汁兒這玩意兒,怎樣的老湯放多少的香料,沾點兒葷腥滋味兒立馬就不一樣,這,沒轍。廣勝明白是肉的問題,也跟着搖了搖頭,雖然加了肉滋味兒更好……可本錢也更高啊。陸岑川卻又說,
“以後,說不定可以。”
“以後?”
陸岑川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到底是多以後,就得看她的想法能不能順利了。
晚上給阿越洗漱過後,又堆起被子把他圍在了炕上。
阿越已經會爬,這被子圍牆就壘得更加堅固了一些。陸岑川燒了兩大鍋熱水自個兒好好兒的洗了個澡,這一天從早忙到晚,中午做飯又那麼大的油煙,不洗幹淨了床都不敢上。
等她清清爽爽的擦着頭發進屋,就見阿越十分老實的在玩拼圖。堆起來的被子果然成了擺設,笑嘻嘻的過去把炕上東西恢複原樣,才摟着阿越拿出了楊路給的密碼盒。
楊二嫂給的镯子已經摘下來放在了裡面,這玩意兒在城裡大概還算普通,在村裡卻太過打眼,陸岑川沒想叫阿越整日裡帶着,那個長命鎖也是用繩子墜着藏在衣領裡,不特意去尋平時也看不見。
裡面還有六個銅闆,是李大娘包了個小紅包塞給阿越的。李寶柱還給了兩塊細棉布和一個木雕的小哨子,聲音并不尖銳,有點嗚嗚的,卻不難聽,此時正栓在阿越的衣襟上。陸岑川覺得這是個好東西,阿越在不會說話之前都可以帶着。
楊橋送的筆墨紙硯還有三字經,整齊的摞在一旁,硯台上還有特意為了抓周準備的小印章。雖然印章在抓周禮中代表的是官途權柄,但這個不過是陸岑川随手刻來做樣子的,上面的圖案還是個圓圓的小雞崽兒。
另外還有石頭送的小彈弓,手掌大的彈弓,真的能給小孩子用,聽說是石頭自己做的,陸岑川有些好笑,就也擺在盒子裡面。
再有的就是楊大嫂送的一籃子雞蛋蔬果,和李寶柱給的棉布一樣,這些吃用就不必特意拿來收藏了。
給阿越看了一遍他的生日收獲,想了想又下地去,從炕邊的箱子裡翻出一個布包來。布包裡面是夏婆子給阿越和夏草玲做了一半的兩雙鞋,那本記錄了夏婆子畢生心血和家族傳承的醫藥冊子,以及夏家姐妹傳家的那對絞絲銀镯子。
楊路送的那個盒子明面上打開是兩層,但其實上下都還各有一個夾層,底下的夾層是特意做的,稍稍留心便可發現。上面的夾層是藏拼圖機關的,陸岑川找到了接縫,但因是阿越的,怕給拆壞了就忍住了沒有動手。
此時掀開底下的夾層,把那對絞絲銀镯子放進去,遮掩好了又把上面的東西一一擺好,這才把盒子鎖上。摸了摸阿越的小腦袋,陸岑川說到,
“都是阿越的,先給阿越收好。”
阿越咿呀一聲應了,伸手去扒那本醫藥冊子。見他之前明明看那冊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此時卻好像很有興趣,但這上面還有夏婆子的絕筆留書,不好老是翻看,陸岑川想了想,到,
“回頭我抄一本給你好不好?這個是你外祖母留下的遺物,得收好了。”
阿越看看她,便抓起這冊子毫不猶豫的遞了過去。陸岑川笑着摟了摟阿越,把東西全都收好,阿越的小盒子也擺進箱子裡,這才同阿越躺下,一起睡了。
阿越周歲過完,沒幾天又因夏春燕周年去上墳燒紙。掐指一算覺得這回真沒事兒了,秋高氣爽的,陸岑川就帶着阿越往山上去玩耍。
因李寶柱耳提面命的不準她往深處走,陸岑川帶着阿越也不是能夠沒有分寸的時候,就在些熟識的山林間摘花折草的,鳥蛋是不掏了,各色的野果沒少被她禍害。
夏草玲實在是吃過很多叫不出名的果子葉子的,陸岑川見了都要很慎重的做一番選擇。隻因夏草玲實在是個不挑剔的姑娘,挺多她往年常吃的果子叫陸岑川說都難吃的要命,完全不能作為采摘的依據。最後除了山楂闆栗,也不過摘了幾個山上的野柿子,又酸又澀,扭頭就給扔回山上了。
而一直看不上他們的張老頭終于有了新動作——他把張姑娘關在了家裡,換自己親身上陣,一天好幾遍的在夏家院子外面晃悠,還當院子裡沒人瞧得見他。
說起來也是巧合,阿越生日當天楊梁吃中了陸岑川做的鹵味,雖然連鹵汁都打包回家了,但豆幹還是得到夏家去買啊。又有江妙雨吃了特别給做的愛心豆腐腦,幾乎嘴不能停。陸岑川點一碗豆腐腦是點,點一鍋豆腐腦也是點,再加上剛做好的其他豆制品,這生意到底還是在村裡做了起來。
這叫村裡人才忽然發現一般,對了,這夏家的小姑娘,之前不是教廣勝做豆腐來着?如今做的也不知怎麼樣了,不過看裡正家和楊家這樣頻繁的光顧,應該是好吃啊?
那不如自家也去買些嘗嘗吧!
這一嘗之下,陸岑川錢沒多賺幾個,張家可是徹底斷了生路了。
張苗苗叫張老頭一關,廣勝也急了,又見張老頭一臉陰婺的在夏家院子外頭打轉,就有點沉不住氣,撸起袖子就要去跟張老頭講理。陸岑川一把拉住他,
“你撸着袖子是去講理麼?打了老丈人還想不想娶人家閨女了?”
陸岑川拍了拍他手臂叫他不要自亂陣腳,
“咱們去張家一趟吧。”
“……去幹嗎啊?”
“提親。”
廣勝聽了這提議,點頭過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毫不遲疑的應了,不禁低頭看了看面前這個小姑娘。見她如同平日般淡定自若,後續升起的那些驚詫猶疑就也被丢開,答到,
“有什麼要我準備的麼?”
“不用準備,你隻需積極的做一個好女婿就可以了。”
廣勝同意,陸岑川也不拖沓,既然要找上門去,自然得有備無患。
酸漿點豆腐的首要關鍵在于第一道豆腐瀝出的汁水,也就是往後用來作為凝固劑的酸漿。好在這酸漿并非隻有張老頭的老黃菜才能制作,就她所知,用某種甜菜的汁液或是醋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
甜菜一時半刻的不一定能找到,醋倒是随手可得,虧得本地産的米醋色清味正,倒是還能省掉自己養醋蛾子制白醋的步驟。
陸岑川跟廣勝兩個人直奔張家,張嬸見是他們,頓時手足無措的想叫他們回去,但張老頭卻喝了一聲叫他們進來。張嬸不敢違背丈夫隻好開門,迎着裡面張苗苗憂心望過來的目光,廣勝不由得嚴肅起來,倒是陸岑川抱着阿越,完全不受張老頭威能的影響。
見他們進來,張老頭黑着一張臉,眉目森然的把他們繼續往屋裡領,态度雖然很差,但看起來倒是很重視。
提親這事照理說沒有小兒女插嘴的餘地,更是不可能有小輩說話的份兒的。但陸岑川進門并沒有明說是為了什麼,張老頭關注的也隻是陸岑川本人,所以兩廂落座之後竟成了個十分古怪的局面。
一邊是虎着臉的張老頭,張嬸與張苗苗跟小丫鬟似的立在後面;另一邊是坦然與張老頭對坐的陸岑川,廣勝緊繃着神經站在她背後。
陸岑川随意的打量了下張家的擺設,都說破家值萬貫,張家可真是夠破的了。
牆上土坯剝落,窗框木條幹朽,桌椅擺設倒是挺全的,隻是老舊的很,眼前的炕桌面上有幾道裂紋,連這裂紋都顯得很有些年頭。坐着的土炕上鋪着床褥子,就是夏家從前那種彈棉花的都不願意拯救的老棉花,床單被褥也打滿了補丁,和張家人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轍,現造一詞,窮舊窮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