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拐他爹面色灰敗,打死這兔崽子的心都有了。
遷出去?遷到哪裡去?他們世代居住在此地,耕地,屋舍,連祖墳都在這裡,遷到哪裡去?還我們?這兔崽子倒是說的輕巧,還得帶上他們老兩口一起不敢去見祖宗麼?
可他們就這一個兒子啊!!
劉老爹目帶哀求的看向裡正,又看向周遭的村人,此時雖還有人面露同情,卻沒人再為他們一家開脫。劉二拐平日裡做過的混賬事一件件被翻出,成了他心性不良的佐證,成了他屢教不改的隐患,衆人心思齊整,沒人想留下這個禍害。
劉老爹明白這結果已無可更改,頓時委頓在地,自家老婆子已經在一旁哭得幾乎暈厥,他又看了一圈這村裡的鄉鄰,最後把目光定在陸岑川依然帶着笑意的臉上。
那面龐稚嫩,一雙大眼黑亮有神,不躲不閃的和他對視,卻叫他生生打了個寒顫。
村人也順着劉老爹視線看向陸岑川,見她嘴角噙着平和笑意都覺得突兀極了,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笑得出來,真是十分古怪。且她剛剛拎起劉二拐随手就扔,雖然席枝兒是嘴欠活該,劉二拐更不是什麼好貨色,但這樣的事情,但凡腦子沒病都做不出來啊!
想到她扔劉二拐時毫不費力的模樣,不少人隐蔽的抖了抖身子。
以前她也隻是傻,現在……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啊!
其實仔細想來,在好幾個成年男人的阻擋下還打掉席老太大牙的事情,也并不是個太遙遠的八卦來着!
衆人趕緊轉開了視線,不想對上她看着愈發不太正常的笑臉。
無人辯駁無人求情,劉二拐的處罰就這樣敲定,劉老爹看起來傷心欲絕的,拖着自家不能站立的兒子走了。
被聚集起來的村人也紛紛離去,陸岑川從頭到尾除了笑的滲人,都表現的很平靜。但是張苗苗哭得厲害,一張臉發青,嘴唇煞白,直到現在也毫無血色,身子還在微微發抖。虧得齊嬸子一直攬着她,不然都要跌到地上去。裡正和村中的長輩又留着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一番,這才散了。
看着陸岑川一身的狼狽,楊大嫂便說叫她先跟自己回家,好歹整理一下看看有沒有傷着。陸岑川這時才有空注意自己,随便掀起褲腿看了看,兩個膝蓋都磕得青紫,手上火辣辣的疼,有沒有傷口得洗掉泥污才能知道。别的到沒有什麼,就搖搖頭,
“傷的不要緊,我得趕緊接阿越去。”
事情一直鬧到半夜,陸岑川就有些擔心阿越,楊大嫂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也沒有堅持,點頭作别。
陸岑川跟李寶柱一同回李家,幾步就跨進李大娘的屋子,阿越正老老實實的坐在李大娘懷裡望着門口,見她進來,便伸手咿呀着要抱。
陸岑川這時才徹底放松,籲出一口氣來,想着自己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的,就隻是伸出手指夾住了阿越的小肉爪,剛剛在劉二拐衣服上擦過了,手指上應該幹淨一點,
“身上髒,回家了再抱你。”
阿越卻不依了,屋中一盞油燈的亮光昏暗,她剛剛在門口離得遠看不真切,這會兒到了近前,見她身上大片的泥濘,還有手上刮擦的血口,掙紮着就向她撲去。李大娘措不及防,幾乎沒有抱住,慌忙摟緊了,問到,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李寶柱上前從老娘懷裡接過這個忽然掙動起來的小家夥兒,三兩句說了剛才的事情,把李大娘吓得不輕,一旁的吳梅花臉色也變得難看。而平時阿越都極老實,沒想到這會兒誰抱也不行,轉着頭就找陸岑川,伸着一雙小手着急的要命,嘴裡還隐約的咬出字來,
“姨呀……吧!姨!抱呀!”
他平日都隻咿咿呀呀的,大不了再啊兩聲,這會兒忽然晉級到喊人要抱了,陸岑川簡直驚喜,立即把無關緊要的事情都抛到腦後,伸手去接他,
“你手上有傷呢。”李寶柱不贊成到,
“身上也全是土。”
“沒事兒沒事兒!一會兒回去跟阿越一起洗!”
阿越執意找她,李寶柱便把小娃娃交回她懷裡,陸岑川眉開眼笑摟緊懷裡的孩子,也不管臉上髒不髒了,蹭了蹭阿越問到,
“寶貝兒你剛剛是不是喊人了~?”
阿越到了她懷裡就不再撲騰,也不再開口,摟着她脖子抱了一會兒,隻含含糊糊的咿呀了兩聲。
以為是剛剛把阿越逼急了才脫口喊了兩個新音節,陸岑川便不勉強,隻抱緊了又拍了兩下安撫,李寶柱就先送這兩個回家。
回到家一頓整理洗漱,陸岑川臉上隻是蹭了泥土,手掌擦傷最重,右手小臂雖然傷得面積較大,卻也隻是一些淺淺血痕,不過還磕青了一大片。腿上沒有傷口,就是膝蓋腫了,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看着比剛剛嚴重一些。
衣裳褲子都有破損,缺口大且顯眼,完全不是稍微縫補就能解決的,而陸岑川此時絕不會打上補丁再穿,等于是白白浪費了一套外衣。貼身的裡衣也蹭了血,也不知皂角能不能洗掉,看着生了會兒氣,團起來丢在一旁等着廢物利用。
等都收拾好了坐在炕上,阿越坐在她懷裡,小爪子捧着陸岑川的左手,見她沒事兒人似的還要拿出筆墨抄書,忽然回身,猛地發力撲了她一把。陸岑川措不及防被阿越正撲在胸口,直撞得岔了口氣兒,趕忙低頭看他,
“怎麼了?”
阿越擡起臉和她對視,好半天才開口,看着頗為猶豫,努力的試了好幾個音節,最後把準音定在了正确的字上,小眉頭微微蹙起,盯着她問到,
“疼?”
疼。
這字一出口,陸岑川神經都振奮了,她一直操心阿越不長牙不說話,這不是說得挺好的麼!!
那剛剛找她要抱也不是巧合?
陸岑川坐直了身子把阿越抱在腿上,和自己面對坐好,又是高興又是不解:這小孩兒明明會說話,為什麼一直不說?總不能是覺得開口說話太費力懶得動吧?
那平時跟自己交流都靠咿咿呀呀不是更累麼!
陸岑川沒開口詢問,而是默默的發散了一下思維,
“……難道是因為我之前說你沒牙會咬字不清……?”
阿越不回答,就靜靜的看她,但陸岑川從他淡然的小臉兒上看到了一些隐蔽的糾結,頓時就明白自己是猜對了。這……
“太記仇了吧!哈哈哈哈??”
“……不喜下(笑)!!”
奶糯糯軟萌萌,咬字不清一臉的羞惱,還伸出小肉爪糊在了陸岑川嘴上。陸岑川當然是……笑得更厲害了。
“哼!”
“哈哈哈哈!我的錯我的錯,真錯了!”
眼看着這小家夥竟然是要惱羞成怒,陸岑川趕緊把他撈起來摟回懷裡,拍着他後背服軟,又檢讨自己的錯誤,
“不生氣了啊!阿越怎麼會咬字不清呢?都是風太大我沒聽清楚!”
又是這種滿是歪理糊弄人的道歉,隻見誠心不見改,勇于認錯,再犯不止,偏偏阿越還就吃她這套。
好一會兒阿越還是哼了一聲,扭過了小腦袋同以前每次生悶氣一樣,一副不願意搭理她的樣子。
陸岑川也不着急,一會兒捏捏他的小手,一會兒擡擡他的小胳膊,反正這軟乎乎的小娃娃在她懷裡,從來不會跟她置氣太久。
果然,她這樣捏捏揉揉的玩了好一會兒,默默感歎小孩子長得可真快,做過年新衣服的時候手要松一些,阿越就悄悄在她懷裡拱了拱,輕輕喚了一聲,
“姨姨呀……”
“嗯~?”
“不疼……陪,一起……”
在小娃背後拍撫的手停了一瞬,陸岑川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來,連眼睛都彎成一條細線,輕聲說到,
“昂~可乖~”
阿越暴漏了因為吐字不清不肯講話的事情,陸岑川甚至覺得有點兒因禍得福的意思。雖然不強迫阿越開口,但還是跟他強調了一下要不停鍛煉才能進步,阿越沒表示反對,陸岑川就當他同意了。之後兩人說話的時候,就不再以咿咿呀呀當做他的回應,得說出明确的字詞回答才算數。
劉二拐的事情也很快有了結果,送兒子受刑坐牢與送兒子背井離鄉之間,劉家果然選了叫兒子滾蛋。當然了一片慈父母之心,在他走之前還請了郎中來給他治傷,臉上的還好說,就是砸腫了有點淤青,廣勝的拳頭也不是大礙,腿上才是真的麻煩。
而且還不是一處麻煩。
那日陸岑川情急之下擡腳就踹在了劉二拐的膝蓋上,正常來說這一腳踹得角度并不好,還正踹在髌骨上,肯定沒有擊打關節縫隙或者膝窩的效果來得好。
但夏草玲的力氣不是正常的力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