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局的選拔安排在卯時,到了崇文館,天還沒亮。楊柯方一落座,便聽前面的女子抱怨起來。
“困死我了,尚書局的選拔比伴讀考試還早。”說話的姑娘一張圓臉,粉嫩的臉蛋上點着幾顆雀斑。
一旁的長臉女子啧嘴道:“尚書局在尚書内省的地位可不一般。其餘五個局哪有膽子這麼支使我們?”
“姐姐此話怎講?”
長臉娓娓道來:“尚書内省一共有六局十二司,其餘五個局負責的不過是些後宮的大小事宜,唯獨這個尚書局能接觸到外廷政務,還有機會擢升為陛下身邊的禦侍令呢,公孫大人就是從尚書局提拔上去的。”
圓臉聽得一臉迷茫:“什麼尚書下書的,聽得我頭都大了。若不是要點名,我便讓丫頭來了。”
長臉倒吸一口冷氣:“妹妹,這話在宮中可不能說。”停頓了一下,低聲道,“除非你姓章。”
圓臉一臉疑惑:“姓章?你是說鎮北大将軍章滿的章?”
“正是。章大将軍早年收了柔然多少土地,軍功赫赫,一回京皆是百官相迎,甚至在皇上面前都不失威風。”見圓臉驚得張大嘴巴,長臉也顧盼自豪,“他是宸妃娘娘的兄長,羲王殿下的舅舅。”
聽到羲王,圓臉忽地眼底發亮,“你可知道‘風雪斬狼王’?”
長臉道:“嚯!這戲本子早唱爛了,整個大夏誰人不知?據說被羲王斬殺的鐵勒在出征前,特地讓柔然薩滿灌了狼血祭!”楊柯恍然大悟,平日裡紫英閣常演的那首破陣曲,其主角居然是這個羲王。
“号稱狼王又怎樣?還不是被殿下誘進雪谷,割了腦袋。”圓臉少女滿臉神氣,又透着甜蜜,“那年羲王殿下自狼山歸京的風姿,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看着圓臉犯花癡的模樣,楊柯不禁好笑又惋惜,多好的一個姑娘,卻要執迷于皇家子弟,即使能嫁入帝王家,還不知道有多少苦頭要吃。
“羲王與章二姑娘從小一同長大,青梅竹馬,他們訂婚是遲早的事。”長臉話音剛落,門口走進來兩名女子,打首的遍身绫羅,嬌俏美豔,跟着的一身青蘿長裙,正是入宮那日與張嬷嬷對答如流的女子,“喏,這就是章二姑娘,她身後的是劉生将軍之女劉悅。”
圓臉帶着羨慕和酸意凝視了片刻,“阿泰哥哥竟……”見章二漸漸走近,便垂下眼去裝作沒看見,接着又輕輕歎了一聲,“這種美夢本就不是我們能想的。”
長臉啧啧嘴:“今年前線換了章家公子章擎坐鎮,本以為能扭轉章家如今的頹勢,結果還是丢了不少土地。聽人說,這朝中忌憚他章家的有的是人。”
圓臉來了興緻,剛想開口說話,又縮了回去,目光投向新進來的二人。
楊柯在她們身後聽着,她本對這選拔毫無興緻,倒是兩人的對話打散了困意,現在突然結束,心中竟覺得意猶未盡。
進來的女子身着青色官服,頭戴蓮花冠,另一人身着紫色官服,面容白皙細嫩,儀态端正大方。
“在下尚書内省的内司徐英,”伸手示意身旁的女子,“這位是禦侍令公孫大人。”
聽到公孫二字,楊柯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徐英緩緩開口:“衆人皆為京城中才貌出衆的女子,今日我等前來,意在遴選更為拔尖者,納入尚書局。”
有女子好奇發問:“公孫大人,尚書局究竟司職何事?”
公孫瑤解釋道:“簡而言之,便是協助陛下處理六部政務文書。但凡各類文書傳入内廷,先由尚書内省負責收納登記,而後呈遞給陛下禦覽,或是代行批閱。待旨意定下,形成诏令,再向外頒布。”
“可我們尚未接觸過政務,哪裡會批閱奏折?”
“諸位莫要憂心。待你們進入尚書局,最初會擔任尚書女使一職,主要職責便是輔佐尚書作司。尚書局平日裡一應事務皆由她們統籌安排,而你們隻需聽其指引即可。”
“好了,這些問題留着以後再問。”徐英不耐道,“我們到這來不是解答疑問的,是來選人的。”
衆人臉色露出不耐,但礙于身份又不好發作,隻有小聲嘀咕。
徐英緩緩肅然道:“各位如何理解‘以天下為己任’?”
全場安靜了一瞬後,坐在第一排的章可馨舉手:“以天下為己任,自是要憑高遠矚,以我之智為萬民謀福。”
徐英點頭稱贊:“不錯,那你認為要如何為萬民謀福?”
楊柯抻着脖子去瞧公孫,她似乎并未在聽二人的對話,悠悠晃着折扇,視線飄到了後牆的丹青上。楊柯順着她的視線轉頭看去,左瞅瞅右看看,半天也沒瞧出什麼名堂來。
“楊柯,你有什麼想法?”楊柯渾身一震,回頭一看,徐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明明坐在最後一排,怎麼還被點名點上了?
楊柯結結巴巴地開口道:“若大人覺得對,那便是對,若大人覺得不對,那便是不對。”
四下裡嘀咕聲響起:“她說什麼呢?”
“聽說此人是甲等進來的。”
“這就是甲等的水平?”
一直沉默的公孫瑤開口道:“那你自己如何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