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從影刃閣那裡離開後,一面揣度着适才伯喻的話,一面思索着江老闆與宇文泰的事。正走着,忽見街上有個擺攤兒的,挂着面黃旗,坐着一人,穿着污灰長褂子,一對黃薄眉,一雙棗核眼,臉上笑呵呵的,好像見了誰都不得罪。
楊柯心中大喜,忙上前道:“西北懸天一枝花,天下綠林是一家。”
這人面朝着右側,也不看楊柯,倒是對她的話有了反應:“姑娘是行内人?”
楊柯并不回答,而是問道:“閣下可是老榮家的?”她所說的老榮家,就是江湖上暗八門“蜂麻燕雀、花蘭葛榮”裡的榮門,雖說榮門幹的都是雞鳴狗盜之事,可他們并非攔路打悶棍的小毛賊,而是獨來獨往的大偷。
楊柯一臉期待地望着他,可這人隻是道:“姑娘若有事,直接說事就是了。”
她反應過來,跑江湖的哪裡會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嘴邊,于是也不多問了。繼續道:“大哥,我有一筆買賣找你做。”
那人朝着行人道:“請說。”
楊柯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哥,你在和我說話嗎?”
他仍不動,隻是不耐煩道:“有什麼事就說。”
楊柯移了移步子,站在他面前道:“大哥?”
這人又調轉過去,還是将右首朝向楊柯:“我說,你有什麼事就講。”
這人的腦袋偏偏不肯轉過來,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楊柯不耐道:“大哥,跟你說話呢,你在看哪兒啊?”
對方更加惱火了:“我他媽看着你呢!”
楊柯凝神細看,敢情這人是個斜楞眼兒。于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住啊兄台,對不住。”心裡倒是奇怪着,幹偷盜的怎麼還生了個斜眼呢?
斜眼哼了一聲:“比我的眼神還差。”随即又打量着她道,“姑娘想辦什麼事呐?”
“事情倒也簡單。幫我辦個人。”
“怎麼說?”
“我把人迷暈,你們到時候進來幫我馱到别處去就是。”
“這個好說。”
“那人會去紫英閣,你在外面等着我的招呼,到了時間過來幹活就是。”
“隻要姑娘給的足夠,我們辦事包你滿意。”
楊柯笑嘻嘻地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個錢袋,遞給他:“這些,夠嗎?”
斜眼掂了掂,啧啧嘴:“姑娘,就給這麼點兒?”
“五錢銀子還不夠多?”
斜眼苦着臉道:“快過年了,一家老小都等着嚼口兒呢。”
楊柯無奈,又從懷裡掏出一把銀子,放在手心裡,數了數,足足三兩。
那斜楞眼兒看的眼睛都直了,嘿嘿癡笑道:“夠了夠了。”說着就要伸手接過錢袋,楊柯一把收回,嬉笑道:“急什麼,事兒還沒辦呢。”
斜眼急道:“哎呀,哪有辦事不給錢的?”
楊柯伸出另一隻手遞給了他兩錢銀子:“話還沒說完,這是定金,等到事成再給你剩下的,如何?”
斜楞眼兒雖仍不滿意,但這筆肥差可是千年難遇,他可不想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隻好悻悻然答應了下來。
幾日過去,楊柯收到了紅娘的消息,趕來了紫英閣。
紅娘見了她,壓低了聲兒道:“江老闆現在在四樓的雅間,今天剛好就他一個人。”說完又把立刻啟步的楊柯拉住,“切記不可鬧出人命來!我這兒可擔不起。”
楊柯笑道:“紅娘多慮了。”說完,便往江老闆所在的方向奔去。
紅娘看着她的背影,搖頭慨歎:“還真是個小祖宗,”雙手合十,“菩薩啊菩薩,希望今晚風平浪靜。”話剛說完,餘光瞥見衆人中間一個身着玄金色長衫、面帶半截面具的男子款款步入門内。見這俊俏公子進來,紅娘臉上霎時光彩四溢,嘴角快要翹到天上去了:“喲,公子,第一次來紫英閣?”
公子點點頭,不疾不徐地開口:“你們這的花魁是誰?”
紅娘垂眼打量了下這男子,嬌聲道:“公子年紀不大,胃口倒不小。芮伊現在可不便宜,找她的人排到宮門去了。”
公子平靜地回:“最高價是多少?我出雙倍。”
紅娘臉上一驚,瞬間又恢複了笑意,随口诹了個價格道:“兩萬貫呢,恐怕那銅錢壘起來比公子還要高,不知道公子出不出的起啊?”說完,便伸手作要錢狀。
男子打量着酒樓四周,朗然道:“這麼着急?”
紅娘往他身上歪去:“還不是怕公子不辭而别。”
男子轉頭朝她微微一笑,紅娘瞬間明白了意思,大聲呼道:“元英,還不快帶公子去見芮伊!”
元英走了過來,拉着紅娘,為難道:“媽媽,芮伊現在陪着江大人呢。”
紅娘的笑容瞬間隐去:“你怎麼不早說!江大人不是在四樓嗎?怎會突然去找芮伊了?”
元英苦道:“我哪知道,這人行蹤怪得很,方才還在四樓的。”
紅娘低聲喝道:“我都答應客人了,這可怎麼辦?”
元英試探道:“那先帶他去四樓的廂房?”
紅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轉首對着男子道:“公子,您想必也知道,就連成親也講究三茶六禮,這好東西自然要循序漸進才能品得出珍貴來。您頭一回來我們紫英閣,若是徑直帶您見了最出衆的,往後再瞧其他姑娘,可不就沒了滋味。今晚呐,不妨先讓元英陪着您,待下次公子再來,我便安排芮伊作陪。元英她雖不是我們這的頭牌,但論起談詩坐道,那可是不輸芮伊的。您看,這樣安排可好?”
公子淺笑道:“有勞紅娘這般周全考慮。既然芮伊今日不便,在下也不好強求。适才聽元英姑娘提及要引我前往四樓,鄙人早聞紫英閣藏有佳釀,今晚獨坐小酌,倒不失為一樁雅事。”
紅娘見他并不刁鑽為難,放下了心來:“多謝公子體諒。”沖元英招手,“快帶公子上四樓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