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華殿,檐角銅鈴在夜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好似地下冤魂的飲泣。一陣冷風吹過,楊柯隻覺渾身像被千萬道冰絲穿過。她一步頓一步地走進門去,将帶回的千裡鏡遞給了宇文泰,攥着鏡筒的指尖仍在發顫。
宇文泰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上的折子:“怎麼去了這麼久?”
“路上風大,走得慢了些。”楊柯喉間發緊,聲音幹澀。
宇文泰靜了一瞬,接着問道:“再大能大到攔着你走路?”
“啊——”楊柯還未開口,門外驟然炸開一聲慘叫,驚得她又是一顫。
宇文泰擰起眉頭,冷冽目光掃向門前的小順子:“發生了什麼事?”
小順子剛掀開珠簾,一道人影便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小鈴子一個猛地跪在地上,官帽歪斜:“殿下……劉……劉悅姑娘殁了!”
宇文泰臉色一變,蓦地起身:“她不是在掖庭關得好好地?”
小鈴子抖如篩糠:“奴、奴才方才從觀星閣的方向回來,劉姑娘正……正躺在地上,”他皺了皺臉,又繼續道,“走近一看,人已經沒了。”
聽到觀星閣三字,宇文泰銳利目光忽然切向楊柯,很快又轉回到小鈴子身上,問道:“掖庭的人是怎麼看守的?”
小鈴子苦着臉道:“這個奴才也不清楚,奴才本去問觀星閣的秋兒要庫房鑰匙,隔着半裡地便瞧見一團東西橫在地上。夜裡黑得很,遠遠看着像團破布,走近了一瞧,才……”他突然哽住,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臉。
“現場可有其餘人?”宇文泰将千裡鏡擲于案上,聲音沉悶。
小鈴子慌忙擺手:“閣裡靜得瘆人,一個人影都沒瞧見。刑部的大人去了現場,說是後頸無傷,裙裾也沒拉扯痕迹,像是自己……”他咽了咽唾沫,“自己跳下來的。”
殿内燭火忽然明滅不定,宇文泰凝視着遠處燈影,沉聲道:“嗯,此事景泰宮那邊會去處理,切莫再度聲張。”
小鈴子猛點頭。
宇文泰擡手揮退衆人:“你們先下去吧。”
小鈴子和小順子應了一聲,皆躬身退去。楊柯見他們都出去了,也擡腳準備往外走。
“楊柯,我讓他們走,沒讓你走。”宇文泰的聲音又重新響起。
她無奈轉身,隻好乖乖面對跟前的羲王爺。
宇文泰慢條斯理地轉動着千裡鏡,青銅筒身發出細微的鈍響:“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何去觀星閣這麼久了吧。”
楊柯幹咽了一口,回道:“殿下,我什麼也沒看見。”
宇文泰眸色暗了下去,但臉上卻是微笑:“劉悅的死,你知道多少?”
楊柯垂眸道:“我方才已經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在路上磨蹭什麼?”
“就是走路走得慢了些。”
“觀星閣内可還有别人?”
“我去之時,并無他人。”
宇文泰搖頭輕歎:“你這嘴也是夠嚴實的。”他擡起眼來,目光柔柔落在她的臉上,“放心,我不會拿你怎麼樣。”
誰能相信?楊柯暗自尋思,若自己告訴他在觀星閣内的所見所聞,豈能活着走出這個大門?
“殿下,我所言句句是實。劉悅的死訊,我也是聽了小鈴子的話才知道。”
宇文泰收起眼中溫柔,斂眸凜聲:“可我看你的反應,并無半分驚訝之色。”
楊柯輕輕歎道:“劉姑娘的遭遇已經如此悲慘,她跳樓自戕,也是一種解脫。”
宇文泰冷哼一聲:“章家給了他們劉家多少好處,如今她也死得其所。”
楊柯不禁語中帶怒:“你們皇室貴族果然冷血,視人命如草芥。皇帝如此,章滿如此,你也如此。”
“皇室冷血?”宇文泰從座位上起身,緩緩向她逼近,嘴角含笑,卻不進眼底,“那你的伯喻呢?他也冷血嗎?”
聽他提起伯喻,楊柯頓時感覺不耐,皺着眉頭道:“殿下與七皇子是同胞兄弟,他是否冷血,恐怕殿下比我要了解得多。”
他的唇角弧度漸深:“可我從未與他親近到咫尺可聞,他的身上到底是冷是熱,你不比我清楚?”
楊柯怒道:“殿下,請您放尊重些!”
宇文泰不為所動,語調更冷:“你到底在觀星閣裡見到了什麼?”
楊柯揚起下颌,無畏回視:“殿下是耳力不濟,還是非要聽個假話?我說了,什麼都沒看見。”
宇文泰狠狠攥住千裡鏡,鏡筒發出沉悶鈍響:“好,你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