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走到床前鋪開被子,灰塵頓時飛滿天。她趕緊捏住鼻子,跩着被角使勁甩淨。好不容易折騰幹淨,她脫了鞋,爬進被褥裡,搓手搓腳,須臾便有了暖意。
也許是身子躺在了床上,腦子便清淨了下來。
楊柯怎麼都沒想到,當時在師父跟前信口胡謅的《明堂火珠賦》,竟能被人添油加醋、設計陷害至此!這皇宮,真真是如履薄冰,打個嗝說不定也會被人造謠成惡鬼纏身,沖壞了皇家龍運。
也許是去勤政殿前吹了太多冷風,楊柯此刻捂在被子裡,腦子竟有些暈乎乎的,閉上眼休息一會兒,不知不覺地便睡去了。
“姑娘,姑娘!”
“是這兒嗎?”
“是啊,沒弄錯。”
迷迷糊糊聽見青桃和杜衡的聲音,楊柯費力地睜開眼睛,腦袋仿佛像被炭熏過一般又燙又疼。
“姑娘!”青桃的聲音大了些,兩人影子在門上晃成兩隻蹦跳的小雀兒。
楊柯按着太陽穴喊道:“我在這!在這!”
“是她的聲音!”
“怎麼沒見人呢?”
“怪了,位置沒錯啊?”
楊柯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門邊才發現兩人摸去了隔壁,無奈敲了敲門框:“西邊!在這兒!”她倆聞聲,影子立即挪了過來。
“姑娘冷不冷?他們給吃的沒?”青桃的聲音隔着窗戶紙透進來。
楊柯琢磨片刻,要說冷倒也不算冷,若能多點兒被褥當然更好。她湊近聞了聞昨晚的饅頭,被嗖味熏得一激靈,幸好沒吃——這地方連個淨桶都沒有,若是竄稀豈不是更遭罪。
此刻楊柯胃裡餓得犯抽抽,她扶着牆緩了緩,揚聲回道:“給我捎些厚衣裳,再把那雙絮了棉的鞋底拿來,對了,多帶些棗泥糕。”
杜衡和青桃應聲答應,一一記了下來。
“你們如何進來的?”楊柯透着門縫觑着二人影子,“掖庭向來不許旁人擅入呐。”
杜衡壓低聲音道:“我們花了幾兩銀子買通了看門的小駿子。”
青桃湊近窗紙,急道:“你先别管這些,還是想想三日後如何跟陛下說好話吧。姑娘到底說了什麼,陛下竟動了這麼大的氣?”
“他問什麼我便答什麼,”楊柯靠着磚牆坐下,手指擺玩着袖口跳出的毛線,“誰成想真話他都聽不了。”
杜衡聞言長歎:“定是議論了朝政!這個節骨眼上,人人自危,陛下面前更要當心。你去勤政殿前,小雲子不是囑咐要仔細嗎?”
聽她半是責怪半是心疼的語氣,楊柯心裡也不好受,聲氣也軟了下來:“起初是忍着的,後來說起韓大人……”
“韓大人?”杜衡忽然壓低聲音,“你若是知道他的下場,哪裡會這樣頂撞陛下?”
“去勤政殿的路上,我親眼見他被活活打死。”楊柯盯着磚縫裡滲出的黴印,聲音發悶。
話音落下,杜衡和青桃對視了一眼,都默不作聲了。
“杜衡、青桃,”楊柯歎了口氣,“韓大人做錯了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皇帝為何始終不承認輕信讒言?若沒有這些小人胡亂構陷,韓大人會被打死?我又何至于被關在此處?”
杜衡沉默片刻,而後道:“道理自然沒錯,可姑娘為何如此執拗?如今滿朝皆知,陛下借羲王之手血洗章氏,正是忌諱谏言之時。若有人想除掉姑娘,這不就是現成的由頭?”
青桃抽了抽鼻子:“姑娘一心争個公道,可也要想想我們,想想老爺和夫人,還有殿下、郡主、雲公子他們!”她越說越急,“殿下今晨才将将回宮,一聽您被押進掖庭,硬是直接往勤政殿闖,在裡頭跪了整整一個時辰!郡主和孔陽公主也去求了情,結果陛下現在氣得誰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