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道清脆喚聲從背後傳來,楊柯轉首望去,來人素衣纖弱,眸含秋水,女子輕輕福身:“瀾之見過楊大人。”
“沈小姐。”楊柯擡手虛扶,見女子臉頰粉紅,眉眼笑意難掩,香囊被雙手穩穩地握着,似是什麼寶貝一般。楊柯清楚地記得,此等香囊形制正來自城西的蠶神廟。
沈裕之擡手介紹道:“這是舍妹瀾之。”
楊柯面上笑道:“沈家兄妹果然生得芝蘭玉樹。”話還未說完,她的視線已經忍不住瞥向沈瀾之手裡的香囊,似是漫不經心地調侃道:“這香囊繡的可是‘并蒂蓮’紋樣?改日若得空,楊某想請沈小姐到行會紋樣庫逛逛,說不定能尋着更合心意的花樣。”
沈瀾之的指尖猛地收緊,掌心又往懷裡收了收:“多謝大人美意。隻是,這香囊是重要之人相送,瀾之實在舍不得換。”
楊柯心裡倏地蹿起一簇火,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
沈裕之輕咳道:“舍妹自小在閨中養得嬌慣,說話沒輕沒重。”他擡手虛虛一引,袖角掃過妹妹攥着香囊的手背,“今日多有唐突,還望楊大人海涵。”
“不礙事。”楊柯揚起一笑,“行會事務繁雜,楊某先行一步,多謝沈掌櫃今日款待。”
沈裕之拱手道:“楊大人好走。”
坐在馬車内,外頭沈府小厮的議論聲漏了進來:“你瞧着沒?小姐今兒個可是春光滿面。”
“可不是嘛!有情能使鬼推磨呢!”
“方才聽門房說,羲王竟親手給小姐系了香囊!那上面繡的還是并蒂蓮!”
“兩人在蠶神廟偏殿呆了兩炷香工夫才出來,也不知……”那人忽然壓低聲音,語氣裡掩飾不住的興奮,“是不是去求了送子簽?”
“快别瞎說八道!”另一人“啪”地拍上那人後腦勺,那人诶喲一聲,忙不疊叫苦。
“小姐屋裡供着的蠶花娘娘都聽着呢!再胡吣仔細割了舌頭!”
那人抱着頭直往後縮:“我就猜猜……再說香囊都系上了,保不齊……”
“保不齊你個鬼!”
“咳咳!”楊柯屈指叩了叩車窗,兩人驟然安靜了下來。半晌後,小聲的嘀咕又傳了進來:“我的娘!咱們車裡的是朝廷命官,要真鬧出什麼……”
“不敢啦,不敢啦……”
話語被車輪碾過石闆的“咯噔”聲絞碎,楊柯的心情也像這聲音一般,被胡亂攪成一團。
夜色降臨,一輛青竹帷馬車停在了沈府門前,一雙玉嵌珍珠繡鞋踏了下來,鞋尖珍珠随步履輕顫,清越聲響如叩玉磬,恰似步步生蓮。
門前小厮見了來人,趕忙迎了上來:“易小姐!我家小姐在聽松閣等您呢,您是直接過去還是?”
易雲舒擡手虛壓:“不急。”話音未落,已邁過門檻。
小厮怔了怔,忙不疊開門引她入廳:“好嘞!”
二人進了大廳,易雲舒問道:“你們老爺在哪兒?”
小厮臉上一愣:“您找我們老爺?”
易雲舒淡淡點頭,并不多語。
小厮旋即反應道:“老爺在書房裡呢,小的立馬去給您通報!”
片刻,一道青白身影踏進了門來。
易雲舒起身道:“沈掌櫃。”
沈裕之沖對方行了一禮:“易姑娘今晚來訪,不去聽松閣說些女兒家的體己話,倒來找我這老頭子談生意?”
易雲舒在竹椅上落座,并不回答沈裕之的問題,反而道:“今日聽聞瀾之妹妹去了蠶神廟。”
沈裕之執壺的手頓了頓,低聲歎道:“她長大啦。”
易雲舒微微一笑,但那笑裡卻藏着寒意:“上次我教她繡‘并蒂蓮’,她還問我‘如意’二字怎麼起針。如今倒要把繡着‘如意’的香囊送出去了。”
沈裕之無奈搖頭,靜了半晌才道:“易姑娘深夜登門,隻為說這個?”
“自然不止于此。”易雲舒從袖中取出描金拜帖,“今日,是受家父的命,特來拜訪沈掌櫃。”
沈裕之露出了微笑,擡手引向書房的方向:“易姑娘,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