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句思念,讓阿依一頭栽了進去。
他想她了,她又何嘗不是呢。
暈暈乎乎中,阿依問他:“你會說漢文?那之前……”
木姜沒有對過去的事多作解釋,隻是脈脈地看着她,那種珍視,是任何一個女子都希望從自己心上人眼中看到的:“我之前騙了你,我有我的苦衷,但以後我不會對你撒謊,否則就讓我的牙齒和舌頭都變成沙子。”
“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阿依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這些駭人的話,“我不是和你說過,隻要我把事情都解決完,就會去邊關找你?”
木姜搖搖頭:“我聽到你們說話了。魏常,是我的恩人,他不能死。”
他向阿依講述了自己的身世。猃狁部族崇尚力量,最強大的人才能得到其他人的認可成為首領,沒有中原的世襲一說。
木姜的父親曾是他們部族的首領,但在木姜年幼之時,便親眼目睹父親被他最得力的手下割下腦袋。
部族易主,新任首領繼承了木姜的母親。他本想殺死木姜以絕後患,但礙于他母親的苦苦懇求,最終還是心軟放了他一條生路。
彼時複仇的種子便在木姜心中埋下,他從小長到大,受盡其他人的冷眼與刁難,但這些都成為滋養他胸中仇恨的養料。
作為前任首領之子,他一直都知道沙漠裡封印着一把神劍,父親和巫師用了十餘載都未能将封印解開。
而新首領對神劍的态度卻十分暧昧,他沒有延續前任首領的做法,而是叫巫師加固封印,讓神劍永無現世的可能。
這對木姜來說無疑是件好事,至少在他長大之前,神劍不會落到旁人手中。
後來部族俘虜了一名中原大将,中原人一貫善于僞裝,木姜在暗處觀察許久,才摸清楚他的真實目的,居然也是神劍。
兩人不謀而合,但彼此心知肚明,合作隻是權宜之計,誰都不會讓神劍落入對方手中。
“但是後來,他救了我的命,兩次。”木姜猶豫地說出口,“第一次,我帶他去封印神劍的地方,被巫師發現,我中了巫術險些喪命,是他冒着危險斬殺了巫師。”
“第二次,我和他暗中通信被首領發現,是他與我通力斬殺了首領,又把我帶回中原。”
雖然魏常救他,是出于他們目的一緻的考量,但這份恩情,他不得不報。
對阿依而言,她想要魏常的命,是怕他對木姜不利:“可是魏常欺上的罪名已經落實,而且他确實打算獻祭将士解開封印,夫人不會留他性命的。”
“我會悄悄帶他走,從此再也不靠近國都半步。”木姜懇求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謊話連篇,圖謀不軌。但自從邊關一别,我想了許多,如今我已報了殺父之仇,多年心願已了,沒必要執着于神劍。”
曾經他确實想過成為神劍之主,讓猃狁各部和中原都為他效命,成為天下霸主。“因為你告訴我,神劍不過是一把普通兵器,沒有人們臆想中的威力,我相信你。而我也相信你說的,想要平定人的天下,隻能靠人力,而非鬼神。”
阿依露出一瞬間的迷惑,是了,她好像從未跟木姜說過這些話。
但是一看到少年的笑眼,她便将這些疑惑抛到腦後了。
“其實我在猃狁時便聽到過你的名字,”木姜凝望着她“我一直很好奇,能讓猃狁各部聞風喪膽的女将軍,到底長什麼樣。”
後來他不光見到了,還哄着對方收下了自己的簪子。
得知她要随他們一起進入沙漠尋找神劍,他再三遲疑,最終還是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他不能讓她去獻祭。所以他故意走錯路,隻為了耽擱行程,找機會提前殺掉随行的人。
獻祭的人數不夠,魏常便不會堅持去找神兵封印,最終他們隻能無功而返。
倘若沒有那場突如其來沙暴,他一定能帶她順利抵達綠洲,不會有性命之虞。
不過好在有驚無險,他們不僅活下來,而且将彼此的性命都放在對方手中。
那一刻,木姜決定這輩子足矣。
聽他傾訴衷腸,阿依已經忍不住濕了眸子,她從來沒辦法拒絕他:“你什麼時候帶魏常走?”
木姜說今晚。
深夜城關守衛重重,而木姜又是猃狁人,一旦被發現隻怕兇多吉少。阿依本想和他們一道,卻又顧忌自己身份特殊。左右為難時,木姜讓她安心待在此處,不必為他們擔憂。
“阿漪,等我離開國都後,便留在邊關。”臨别時,木姜對她說,“等你下次出征時,我為你送行。”
阿依告訴自己這不過是暫時的離别,兩人以後還能相見,但仍忍不住酸澀:“記得萬事小心。”
是夜,阿依坐在窗邊,月華籠上她的指尖,她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出神。
葉熙熙陪在她身邊,或者說,她在等着什麼事發生。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過後,一切便結束了。
“漪姑娘……”
門外有人喚她,還是那個熟悉的宮人,“姑娘可是睡了?翊夫人這會兒急着召您過去。”
阿依一個激靈,不安的眼眸和葉熙熙對上:“國師大人,是不是出事了。”
葉熙熙沒說話,隻是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這次宮人沒有領她們從正門進殿,而是繞到偏門,示意她們悄悄進去。
門後有一層帷簾,阿依小心掀開一個縫,便見殿内不僅站着翊夫人,還有魏常、木姜,他們面朝一個陌生男子,一身玄衣,應當是當朝的國君。
翊夫人背對着她們,因而看不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