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晉淳已有十天不曾踏進鸾鳳宮。
自從十八年前回到南域封為容妃,容鸢與慕晉淳日夕相對,從未試過一日不見。
更何況十天?
縱使不見,慕晉淳與新美人、新妃子如何夜夜笙歌、如何恩愛纏綿,卻從未間斷地如數傳入她的耳中……并非她有意打聽,而是姜薇總會派人給她繪聲繪色地描繪。
過分繪聲繪色,總會讓她心如刀割。
突然。
傳來腳步聲。
容鸢擡起眼。
隻見——
姜薇與慕苑澄正結伴走向容鸢。
姜薇穿着不可一世的明豔正宮紅,紅得刺目;慕苑澄穿着一身刁橫冶豔的嫣紅羅裙,左右臉頰貼着的膏藥如同兩塊耀眼的腮紅,卻絲毫無減她目中無人的高漲氣焰。
容鸢放下茶杯,儀态萬千地起身,禮數周全地向姜薇請安。
姜薇惡狠狠瞪着容鸢傾國傾城的臉龐——容鸢傾國傾城的臉龐是姜薇的眼中釘、肉中刺。
姜薇痛恨容鸢的美貌。
姜薇痛恨容鸢的一切。
慕苑澄不把容鸢放在眼裡,就連簡單的行禮都沒有,隻管直勾勾地瞪着容鸢——慕苑澄讨厭容鸢。因為,容鸢的美貌讓慕苑澄暗地裡自慚形穢。慕苑澄習慣傲嬌,憎惡自慚形穢。
姜薇與慕苑澄并肩站着,如出一轍地惡毒瞪着容鸢。
許久。
一言不發。
容鸢溫婉地端站着,始終禮貌地嘴角帶笑、目光柔柔地回看姜薇與慕苑澄。
屏住呼吸。
三個人的視線,仿佛纏成了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線……姜薇與慕苑澄不約而同地用鼻子嗤了極大的一口氣,鄙夷地别過眼,暗自吸了好幾口大氣。
容鸢淺淺一笑,讓姑姑們給姜薇與慕苑澄奉茶。
慕苑澄卻用尖銳的聲音說:“物似主人!這裡的人是下等人,這裡的茶就是下等貨色!本公主與母後才不要喝這種下等貨色呢!”
姑姑們一臉為難地看向容鸢。
容鸢很輕地點了點頭,意思是:那就算了。
姜薇瞥了一眼容鸢,看着慕苑澄,話中帶刺地說:“某人既是下等卑賤之人,又有一副蛇蠍心腸……萬一她在茶中下毒……呵呵!我可不敢喝!”
慕苑澄撅起兩片薄薄的嘴唇,忿忿地說:“就是!她跟她的女兒都是蛇蠍心腸!若非她們,我也不至于遭受這種罪!”
慕苑澄擡起雙手,憤恨又怕疼地輕撫了撫左右臉頰上的傷口。
姜薇拉起慕苑澄的小手,“惡人自有惡人磨!小賤人連累我的澄兒遭受這種罪,她現在就在北疆千倍萬倍地受着長勝君的折磨!這都是報應!說不定……小賤人已經被長勝君折磨死了!不不不,我希望小賤人不死!我希望小賤人能夠多活幾年!小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多活幾年,才能勉強彌補我澄兒遭受的罪!”
慕苑澄握緊姜薇的手,斜眼看着容鸢,尖銳刻薄地說:“雖然我臉上受了點傷,但又如何?我始終是尊貴的南域公主!美貌在尊貴面前不值一哂!将來,我還是會嫁給權臣貴胄,一生平安尊貴!”
姜薇冷笑:“澄兒說得對。小賤人貌美又如何?終将被北疆長勝君折磨而死。大賤人擁有傾城之貌又如何?最終抵不過紅顔漸老以及男人的貪新忘舊。大王已有十日不曾踏足鸾鳳宮,想必,大王已經将大賤人抛諸腦後……對了!大王今日又冊封了一名妃子!呵呵,大王可以擁有無數妃子!但是,大王隻有一位王後!我就是大王唯一的王後!”
慕苑澄尖銳的目光如針刺向容鸢,“某人還真是可憐啊!先是失去唯一的女兒,再是失去父王的寵愛。從今以後,某人就隻能在這冰冰冷冷的鸾鳳宮中,孤孤單單地了此殘生了!”
姜薇笑了,“賤人說不定還心存幻想,以為大王某天會突然想起她呢!”
慕苑澄說:“呵呵!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每天都會有新的美人送進宮中,父王忙于處理國事以及在新美人之間斡旋,哪裡有空想起無兒無女,無權無勢,日漸年老色衰的賤人?”
姜薇與慕苑澄一同笑了,如同惡毒的大小妖精。
容鸢很輕地福了福身,柔柔開口道:“容鸢身體不适,先行回房休息了。”
姜薇冷嗤了一聲,“身體不适?我看你是心裡不舒服吧?”
慕苑澄翻了一個白眼,“某人該不會是想用身體不适為借口,騙父王來看她吧?”
姜薇扯着惡毒的弧度,“大王沉醉在一衆新美人的溫柔鄉中,别說賤人身體不适了,就算賤人上吊……大王都沒空看她。”
姜薇與慕苑澄又再一同大笑。
大笑過後。
姜薇鄙夷地環視了一圈前殿,“這種低賤地方,本宮多待一會兒都會弄髒鞋底。”
慕苑澄雙手挽着姜薇的手臂,“就是!這種低賤地方,我們才不屑多待!母後,我們走!”
姜薇與慕苑澄左右翻着白眼,不可一世地邁步離開鸾鳳宮。
容鸢默默看着她們的背影,眼眸之内滿是感傷。
獨自一人。
走到後院。
明明是夏日,明明陽光正好,明明夏風宜人……她卻感到錐心之寒。
走到兔子圈前。
白的灰的兔子,正在籬笆裡面快樂無憂地啃着胡蘿蔔與白菜葉子。
容鸢默默走進兔子圈中,蹲下身,抱起名為小白的小白兔,輕輕抱在懷中……她溫柔地撫摸着小白白白的腦袋,失神地注視着小白單純的眼眸以及還在嚼着胡蘿蔔的小嘴。
汐惜……
在北疆……
過得可好?
容鸢滿目哀傷,卻無法落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