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常人,早就吓死在裝神弄鬼之中了。
而蓁祈隻在鬼影重重中安定坐下,事不關己般翻開日記,進行殺人記錄。
“我确定。”
“真的确定嗎,事态還存疑,你還有機會。”百解停頓兩秒,略顯遲疑。
“确定。”蓁祈斬釘截鐵。
一陣洶湧的氣流劃過耳畔,擁擠的怨念鬼魂帶起蓁祈耳邊淩亂發絲,就像一聲極其無可奈何的歎息。
“會後悔嗎?”他道。
“絕不。”蓁祈雙手合上日記,立于胸前,如同捧着一本朝拜的聖經,“落子無悔,我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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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員趕到時,現場隻剩下滿面灰塵的蓁祈一人,她被幾位熱心大爺大媽包圍着,處理身上火燎到的傷口。
火焰剛剛燃起時,所有人都害怕油漆會引發爆炸,所以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而蓁祈則是在估摸着差不多了之後,将日記本藏在天台土堆裡,披上早就準備好的濕被子、掩住口鼻,攥住被子打開大門,将自己也丢進火裡來回滾了一轉,這才跌跌撞撞、滿眼是淚地跑下樓去,被大爺大媽接了個滿懷。
針對火是如何點燃的問題,蓁祈解釋是因為她意外發現,父母背着自己簽署了三份協議,于是氣憤至極将家砸了,父母發現自己的小心思暴露,于是選擇對她報複,點燃火源,打算一家人同歸于盡。
而至于為什麼家裡面最後隻活下來蓁祈一個人,蓁祈是這樣解釋的。
“消防員叔叔,你知道嗎,我一直被父母趕到衛生間裡住,家裡那麼多的房子我一間也不配擁有。”
“他們原本是要将我賣給王麻子的,可是王麻子的老婆懷孕了,我沒用了,他們就要殺了我換錢,榨幹我最後一絲價值。”
“可是協議被我扔下樓去了,他們知道事情敗露,再想殺女騙保會有很大嫌疑,所以血氣上頭就要拉着一家人陪葬。”
“我父親是酒鬼,周圍人都知道的,他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這樣的人,很容易氣極上頭幹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所以他就點燃了這個家。”
“我被鎖進了衛生間裡,而被子是因為我一直隻能住在衛生間裡,所以我的被子就在衛生間裡,我也沒想到這反而使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她将施小紅的遭遇全盤拖出,有三份協議作為物證,周圍鄰居也開始将自己平日觀察到的線索,與蓁祈的聲淚控訴相結合,也紛紛為其做人證。
就這樣,沒人懷疑蓁祈是策劃正常行為的兇手,他們都認同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意外,它讓作惡者獲得報應,讓一直被壓迫的人,獲得神明給予的幸運。
蓁祈感謝完幫助自己的叔叔阿姨,送走消防員,偏頭與角落裡那道衣衫褴褛的身影向對視。
一條幽深黯淡的小巷,即使是正午都不會有光打進來,可偏偏那破舊的窗欄上,紮着一片破碎的玻璃,它以一個恰好的角度看向聾老漢,将光就那樣打在他的身上,聚成一束朦胧道路。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給了這個可憐人一劑慰藉的偏愛。
她轉身,見四下無人,跑過去,掏出筆記本,寫上:“謝謝。”
“不客氣。”他回答,“我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我從不食言。”
包括殺了我嗎?——蓁祈想着,她停頓了幾秒,卻并未将這個問題寫在紙上。
她需要最後驗證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包括她的未來,也包括聾老漢的未來。“唰唰唰——”
紙張被翻轉過來:“你很勇敢,勇敢的人會有光明的未來。”
“不會有了,我的光已經死掉了。他不如太陽明亮,卻比太陽觸手可及。”
“我今天看到教育局局長換新人了,是你殺了他嗎?”
“是我,周六,我殺了教育局局長的妻子,周天,我殺了他。”
蓁祈微微一怔,她未想到他竟是連他的老婆也一起殺了。
這一瞬間的瞳孔微縮,讓聾老漢敏銳發覺她在想什麼。
“她是知情者,我聽到了,我本來還想殺了那個小孩,可是他和路燈一樣大,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下不了手。”
蓁祈下垂目光,抿嘴思考了些什麼,終于放棄地想要是自己,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情者。
“被發現了嗎?”她寫道。
“發現了蛛絲馬迹吧,隻不過我很謹慎,他們不會這麼快查到這裡,所以我還有時間。”
蓁祈想了想,琢磨了一下他的有時間指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