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的不快不慢,江愁餘記了幾個方向就放棄了,給古代人記憶力點贊。
直到前頭的孟别湘停下腳步,江愁餘也跟着停下來,環視了一圈,露出奇異的迷惑。
要是大概可能她沒記錯,這個不就是上回她們聽牆角的假山嗎?
不是啊,你别把别人當傻子,就算是要說小話,人家也肯定換個地方啊!
江愁餘還沒開口問出,黎家姐妹準時出現。
孟别湘遞給一個眼神,翻譯過來等于我就說吧。
“……”行,有些時候是真的很想報官。
事已至此,還是先偷聽吧。
江愁餘屏住呼吸,聽着姐妹二人的争執。
“這婚非得成嗎?黎興安瘋了不成,居然讓你替嫁。”妹妹青衫女子也就是真正的黎文桐滿是嘲諷說道。
黎朔雁掐緊指尖,平靜擡頭望她:“若不是你逃府不嫁,父親豈會出此下策?”
黎文桐凝噎,露了幾分心虛,随後忽然想到什麼:“那你是否不用回颍州了?”
“颍州平家長婦已病故,父親已經傳信過去。”黎朔雁語氣淡淡,好似說的隻是旁人。
“别以為我不知曉,黎興安不過是更看中孟家榮興。”
“住嘴!豈可直呼父親名姓。”黎朔雁開口呵斥,“并非父親逼我,是我自願。”
“你也是腦子不清楚的,既然脫了平家那些沒心肝的,合該好生過活,非得又鑽進孟家這龍潭虎穴。”
“這外頭傳孟家多好,這裡邊門道幾分真幾分假你難道看不清楚?”黎文桐氣極,還是繼續道。
“孟臨瀚浸淫官場多年,一介白身到如今天家忌憚,豈會是良善之輩,孟還青性情暫且不提,年少體弱,身子骨怕是都比不上十歲孩童,而孟别湘。”
她冷哼一聲,“頂着一張美人皮,底下不知道多少鬼蜮伎倆。”
黎文桐字字刻薄,躲在一旁偷聽的江愁餘縮了縮脖子,根本不敢看旁邊孟别湘的臉色。
“母親在你剛滿月便離世,我又早早遠嫁,父親寵你,養的你一身嬌縱不知事。”黎朔雁安靜地等自家妹妹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反而消了方才的餘怒。
“如今我已是黎文桐,你是百姓口中的垣州平社節魁首,再多後宅諸事,樊籠枷鎖,與你無關,你自去尋你的江湖。”
“我已禀明父親,家中開祠,世上不再有黎朔雁,隻有黎家一女黎文桐,即孟家宗婦,孟還青之妻。”
放在十年前,放在及笄時,甚至放在昨日,這話聽了,黎文桐隻會覺得解脫,可如今從黎朔雁的嘴裡說出,她隻覺得有了一重更沉的枷鎖,臉上的嘲諷被茫然取代。
她眨了眨眼,随後下意識去抓黎朔雁藏在绛色衣袖的手。
“我不是黎文桐,你也不是,我帶你走。”
“我能護住你,出了垣州你要去哪兒便去哪兒,我再也不管你。”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說的颠倒反複。
“我……”
話音止住,隻因感覺到掌心的指尖在逐漸脫離。
黎朔雁似乎輕歎了口氣,擡起掙脫出來的手,指尖微涼,拭去黎文桐滿臉的淚水。
像是許多年前一樣,年歲不大的長姐想将大道理一點一點掰碎講給幼妹聽。
“朔月當空,桐枝相依,孤雁不啄,以為名文。”
“若是母親能見你長大,便該覺朔雁之名更适合你,如若不知曉自己是誰,那便做張朔雁吧。”
你該是翺翔的鴻雁,我才能安心做落地的桐樹。
更何況,我是願意的。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張朔雁聞言揮開她的手,咬着牙問最後一次。
如今的黎文桐沒有言語,隻是往後退了一步,眼神平靜無波,藏在衣袖中的左手卻被掐進肉裡,往下滴着血,一如無數次她吞下的血淚。
“好,你就爛在你的富貴鄉,死了我也絕不會來給你收屍。”張朔雁忍住喉嚨的灼痛,顫抖的手緩緩伸出,取下黎文桐鬓發上的白玉梅簪。
“這是我給我長姐的,你不配。”她指節泛白,伴随"咔"的兩聲輕響,玉簪折成三段,最尖銳的那段紮進血肉,珠順着玉屑滾落,張朔雁卻感覺不到痛,松開手,任由斷節落地,她轉身足尖輕點,躍上飛檐,青瓦玉台隐約反射出銀白色的淚光。
徒留原地的黎文桐怔怔失神,直至孟還青尋來,他低聲咳嗽,卻不容反駁地捉起黎文桐的左手,看着血肉模糊的一片,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粉敷上。
“你後悔了嗎?”明明是血脈相親,卻到覆水難收的地步。
黎文桐笑了笑,反手握住孟還青,“如今已然是最好了。”
“還要多謝你周全,不然替嫁之事不會如此順利。”
“全我心願罷了。”孟還青低語,兩人相扶朝着内院去。
假山後的江愁餘鼻子酸酸的,她轉眼看旁邊的孟别湘,正想說話,就見她不知從哪兒掏的銅鏡仔細照着,頗為欣賞自己的美貌。
感受到江愁餘炙熱的目光,她笑着道:“她誇我美人皮呢。”
江愁餘:“……”後半句你是一點兒也不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