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其實在嘗到烤魚時,江愁餘仍然對長孫玄的手藝抱有懷疑。
畢竟像龍傲天這樣全能的人才還是太少。
但在吃到第一口時,她願意暫時封長孫玄是神廚。
至少在胥衡回來之前。
炙魚的火光伴着草木燃燒的煙嗆得江愁餘鼻子有些發癢,她微微後仰躲開,拿出輕竹給她早就準備好的水壺喝了口清水,又掏出出鴉青色手帕擦了擦手中的灰。
輕竹把最新制成的手帕給她時還委婉提醒她省着點用。
江愁餘心虛但沒完全心虛。
青天大老爺,她的手帕都是被胥衡擦了就扔,但不敢說,自從上一回嬸子的“仗義執言”,她發現輕竹也有不輸于村口大娘的八卦。
要是知道她的手帕給胥衡用了,上一秒聽完,下一秒她就準備去讓人準備嫁衣了。
為了減少輕竹的懷疑,這次她專門叮囑用鴉青色,至少擦完灰手帕都還不髒。
江愁餘順勢拿手帕裹住旁邊的樹枝,從旁邊的土堆中戳了點土。
“江小友這是?”對面的長孫玄被魚燙到,含糊着問道。
江愁餘頭都不擡:“保護草地,首抓防火。”
直到沙土把火星覆蓋,确定不會發生火災,她才放下樹枝,滿意地點點頭。
“江小友不愧深谙道學。”長孫玄贊歎。
防火和道學的關系江愁餘不清楚,隻是沒穿書之前,大學強硬修社團學分,等她午睡完去咨詢時其他社團都陸陸續續收攤了,隻剩下個環保社團,社團為迎接新人,舉辦的第一個活動就是森林火災知識普及,并在下周用春遊的形式實踐。
過程是艱難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
吃過烤魚,江愁餘出口告辭,長孫玄也打道回府,背對着江愁餘擺手,回了自己的草廬。
接下來的兩天江愁餘在客棧狠狠休息了一陣,長孫玄也沒消息,直偶爾送來些有趣玩意兒,直到第三日下午他到了客棧門前,讓小二遞信,稱自己邀江愁餘出遊,撫仙上至樓閣佳宴,下至民間吃食,皆可引她嘗鮮。
江愁餘猶豫半刻,也想就此探查古朔國情況,于是應允,讓輕竹與禾安在暗中跟着。
374号:【難道不是因為有吃的嗎?】
兩人朝着撫仙城内繁盛地方去,前幾日的公院講學仍然是衆人口中的談資,街頭巷尾皆是搖頭晃腦背着賀先生高論的學子,據說不少讀書人深受啟發,越發推崇他,更稱其為大家,不少酒家牆上還有臨摹的論學。
江愁餘側頭看了眼長孫玄,他依舊是一幅無所謂的灑脫模樣,到了昨日的公院門口,停了十幾輛耗材不菲的車馬,她找對門繡花的嬸子打聽了一下,這幾日都是些貴人帶着自家小輩來求學的。
江愁餘瞅見某位大人遞過去的禮盒,打開一看,一座金光閃閃的佛像,好家夥,她總算明白這公院如何才修的如此大氣。
看來長孫玄這位師弟頗有手段。
正想着,江愁餘感到衣袖被人微微扯動,她低頭,一位瘦弱的小乞兒正拉着她,凹陷的臉頰似乎要擠出她的眼睛,大眼帶着微弱的光亮落在她手上的幹餅上。
見江愁餘看她,她改作小心的笑,趕緊松開手,在自己褪成土色的補丁布衫背後擦了擦,覺得差不多才嘗試伸出指甲蓋裡仍舊藏着污垢的雙手,身體瑟瑟發抖,緩緩打了幾個手勢。
江愁餘這才明白眼前的小乞兒是啞女,大概猜到小乞兒的意思,她抿抿唇,忙遞出手中原本是準備帶回去給輕竹他們嘗嘗的幹餅。
見她動作,小乞兒眼疾手快地搶過,目光下移落在江愁餘沾了黑灰的衣袖,又噫噫嗚嗚飛快打着手勢。
江愁餘兩世都沒學過手語,正不知如何作答,旁邊的長孫玄忽然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望貴人諒解,如果能投胎,一定給貴人當牛做馬。”
長孫玄的話音伴随着小乞兒轉身飛奔的背影。
江愁餘立在原地,蓦地發現青石闆上落了半截木簪,她拾起來,雖不是名貴木材,但棱角圓潤,看得出來是被小乞兒珍視的,她歎了口氣,說道:“跟上去看看。”
長孫玄自無不可。
小乞兒常年混迹市井,蹿街走巷,他們二人很快追不上她的蹤迹。
長孫玄找臨街的攤主問了問,猜她是城隍廟的小乞兒,于是帶着江愁餘熟稔地穿過一條髒亂的巷子,每戶門都是大敞的,擋風的草簾子搖搖欲墜,土坯牆被前幾日的雨泡塌了,屋内泥竈全是豁口的破碗以及發硬的麻布被。
背上馱着木犁的漢子扶着自己大着肚子的妻子,還說着:“等俺把砍的松枝去巷口換成黍米,你都拿去蒸着吃。”
妻子不舍:“那是三石松枝,才換半升黍米。”
漢子眼裡不舍,态度卻格外強硬,“去換。”妻子隻能無奈應下。
他們經過一家正傳出低低哭聲的人家,兩人都有些不忍看。
“我聽嬸子說,劉婆婆已經起不了身,他兒子還算孝順,把家裡的半條鹹魚跟赤腳先生換了一幅藥湯。”
“有用嗎?”漢子問。
“保人存了半口氣,但也估摸是今晚了。”
漢子不語,隻是用力扶着妻子,随後低聲說道:“我今晚去換,等會你去送碗黍米粥,好歹不能做餓死鬼。”
夫婦二人路過江愁餘時,眼神漠然掃過他們,繼續往前相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