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轸玉雖聽不懂,卻從眼前少年堅定的眼神裡知道,他是答應了。
“兩日後午時,我照例坐在院中等你。”
少年敏捷地爬上了牆,聽見之後轉頭,繼而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公子,醉香樓新出的的鳳梨酥,您嘗嘗。”
“公子,熱水已放好,奴婢為您更衣。”
“公子......”
一整日,曹莽都魂不守舍。
從入府到回到他的房間,一路上都有婢女跟着,問他今日的喜好,可他充耳不聞。
還破天荒地進了書房,坐在已積灰的案桌前怔愣了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他随手抽出了一本折子,磨墨提筆:
4月2日,穿越過來的第一個星期,天氣晴。
我本以為我來這裡是來救人的,沒想到卻再次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在這裡,未出嫁的閨中女子不得以真容示人,婢女和丫鬟甚至算不上是女人,人命如草芥,上等社會的一句話就能決定那些所謂“下等人”的生死。
這裡的人表面上都對我恭恭敬敬,暗地裡卻都叫我“纨绔”,我不認為纨绔是一個多壞的詞,我就是這樣的個性,自然也不懼怕什麼流言。
我有錢有勢,吃穿不愁,至少所有人面上都不敢得罪我,我來到這個封建社會,卻和現代社會無差,吃喝玩樂,輕松惬意。
可我從沒想過這樣肆意妄為會害死人。
上次穿越,我翻進顧府卻毫不掩藏,于是惠兒被迫和我有了“奸情”,這一次,我口無遮攔随口的一句“茶苦”就使得好端端的茶婢命喪黃泉。
我穿越到這裡來,究竟是否正确。
我又是否有資格說“救人”呢?
寫到這裡,曹莽停下了筆,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寫下去了。
他終于知道,在一個不屬于他的時代,他有的隻是來自先進文明的傲慢。
在這男尊女卑、等級嚴明的時代,他隻是一個異類,他的那些傲慢根本無從說起。
曹莽轉頭看向窗外,逼仄的視線裡是檐角的黑和高牆的白。
原來這就是深閨女子眼中的世界。
“公子,家主傳話。”門外小厮在門外禀報。
曹莽蓋上折子,收拾了一下心情就往父親的書房去。
“爹,您有何吩咐。”曹莽躬身行禮。
曹尉驚詫地上下打量着曹莽:“你小子今日是怎的了,一回來就往那書房去不說,對我也知道畢恭畢敬了。”
曹莽不知如何解釋,答非所問道:“爹,你可否調幾個人給我用用?”
“幹什麼?”
“我一個丞相府的公子,怎麼說也得有幾個親信吧。等以後我也能保護自己不是。”
“你放心,我絕不胡來!”曹莽見曹尉還有些遲疑,連忙保證道。
曹尉眼神複雜,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的不錯,你也該有自己解決事情的能力。”
曹尉給他的人手一路跟他回到了書房。
面前一共五人,都穿着仆人的統一制服,可手上卻滿是老繭。
等一關上門,這五人齊齊跪地,抱拳道:“但憑主子吩咐。”
“有兩個事想讓你們幫我查一下。”曹莽挨個扶起,将匡轸玉的疑問和盤托出。
“公子,那陳昭是賭坊的常客,您還曾經和他在醉香樓暢聊一夜。”
“是啊,公子,您和那陳昭可是舊相識,甚至為他還清了七金閣的賭債。”
“這麼說來,我該親自去會會。”
七金閣。
曹莽帶了其中一個暗衛。
七金閣内富麗堂皇,檀香混着汗味。
大堂裡擺滿了賭桌,曹莽穿過喧鬧的賭桌,在二樓雅間見到了陳昭。這位曾經的青州知縣正在玩葉子戲,錦繡袍角沾着酒漬。
“陳兄,好久不見。”
陳昭醉醺醺地擡眼,“是有好些時日不見了,今個兒一起來一把?”
“行啊。若我赢了,陳兄可得回答我幾個問題。”曹莽自诩打牌高手,撲克麻将到他這都是小菜一碟。
不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這葉子戲他從未玩過,甚至連規則都不太知曉。
于是意料之中,曹莽連輸了兩把。
“曹兄今日技術倒是有些退步。”陳昭畢竟是進士出身,到牌桌上竟也如魚得水。
“再來!”經過兩局的摸底,曹莽算是明白了這葉子戲的規則,倒一樣還是看誰能唬得過誰。
一輪結束,曹莽手中的牌都被他唬了出去,陳昭也喝得更醉了。
“陳兄,你說說你,好好的縣令,怎麼就不做了呢?”曹莽也喝了不少的酒,說話時帶着濃重的酒氣。
不過好在曹莽本就是個愛玩的人,以前好友想灌他是沒這個機會,聚餐喝酒他倒是也從沒醉過。
“怎會不想做官。”陳昭低着頭,此刻卻又不像是醉了。
“曹兄,你不是應該明白嗎?這世道,是不允許出現異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