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懸刃這麼說，那大概就是傻奴的故事會比陳昭的更殘忍。

可是再殘忍，她也得知道。

“你說吧。”

“傻奴已經有了好幾個孩子。”

話一出口，匡轸玉瞳孔驟縮。

“瑞安街無人知曉她從哪裡來，但卻有一位老翁看見過一個男子帶他到這，而後不知所蹤。想來，是被人騙到這裡的。”

“什麼男子。”匡轸玉的聲音有些急促，打斷了曹懸刃的叙述。

“一個而立之年的男子。找到那個男子的時候，他已有了妻子和兒女，但當我們問起傻奴時，他卻矢口否認，反應激烈。”

“青年男子所在的地方叫鍊山，那裡根本就沒有幾戶人家。幾年前，一個行為癡傻的女子闖進了這座山，她身上穿着華貴的衣裳，頭發卻亂糟糟的。他們收留了她，給她洗了臉。可洗完臉卻發現，眼前的女子花容月貌、身形姣好，于是，他們就找來了村子裡正值壯年的男丁，由于人丁稀少，最開始，來的隻有一個羞澀的少年，少年的母親已經年邁，唯一的心願就是讓少年早日成家，讓她得以抱上孫子。”

“可鍊山這種偏僻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到這裡來，而鍊山村也沒有适齡的少女能跟他婚配，于是就有人提議，幹脆讓傻奴嫁給他。”

“那少年一開始隻是拒絕，覺得即使是傻子，也不能這樣擅自就定了婚姻大事，況且女子衣着華貴，也許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若是家裡來尋卻發現自己的女兒早已婚配，那少年便無法交代了。”

“于是傻奴先是安安穩穩地在少年家住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每日外出砍柴供養母親的少年發現又多了一張嘴吃飯，卻沒人幫他幹活，心中也有了成見。”

“而若是傻奴變成了自己的媳婦，那麼他自然也甘願供養着傻奴，于是就這樣，傻奴成了少年的媳婦，沒多久就給他生了個兒子。可少年家中清貧，根本不願辦什麼婚禮。他就這麼供養着傻奴，讓傻奴給自己生孩子。”

“兩年後，少年的母親過世，自己兩個孩子的母親卻是個傻子，這讓少年開始不滿。而沒過多久，他就在山下遇到了自己的心動之人，于是傻奴就成了個累贅。”

“而幾年過去，村裡又多出了幾個少年，可适齡的女孩依然稀少。這少年便想出了一個法子，甩掉傻奴。”

“他将傻奴送給了那些正血氣方剛的少年，并與那些少年說傻奴是個癡兒，若是以後有了想真心相待的女子，傻奴也不會反抗，隻當是沒有過，亦不用辦什麼大婚的儀式。”

“久而久之，傻奴成了那些膝下無子之人的生育工具，亦成了情窦初開的少年們最好的發洩工具。”

匡轸玉此時也說不出話來，雙手握成了拳，指甲早已陷入了皮肉之中。

“可突然有一天，傻奴逃跑了。當鍊山的人們發現之後，竟出奇地團結，一緻決定在山中搜捕傻奴。顯而易見，傻奴被抓了回去。但這次，他們将她關在了豬圈裡，用麻繩将她捆住，以确保她不再能逃跑。”

“然而傻奴卻像發了瘋一般，再也不肯服從，于是也不知誰起的頭，用那趕豬的鞭子抽打她。後來幾乎人人都能從豬圈邊上經過，順勢就要鞭打幾下，而鍊山的人們都對這些習以為常。”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子娶了山下一家屠戶的女兒。屠戶家裡不缺錢，對女兒也是一味地寵愛。那女子嫁過來後發現了村裡的某個豬圈裡竟然關了人，當晚就問起了自己的新婚丈夫。男子支支吾吾，最終卻還是說了出來。那女子聽完之後義憤填膺，要求丈夫去豬圈把傻奴放了。男子一開始并不同意，女子無奈威脅道：‘如今是我與你成婚不久，若時間久了，你也要把我關進豬籠不成？若你今日不将她放了，明日我便回父親那永不與你相見！’男子這才妥協，連夜将傻奴帶下了山。”

匡轸玉眼裡早已噙滿了淚水，她本覺得自己是這世上的悲哀之人，可她畢竟安穩地嫁了人，亦有鳳冠霞帔、十裡紅妝。

這世上可悲的不僅是女人，更是每一個貧民的女兒。

“可上次給傻奴擦藥，傷口分明還血肉模糊，難不成她在瑞安街也受了欺負？”匡轸玉已有了愠意，咬着呀擠出這句話。

“不知是哪個山上的雜種下山發現了曾經被囚在豬圈的傻奴，當街便是一頓鞭子，還想将傻奴帶回去，瑞安街的人們瞬間就圍了過來，雖不知其中原委，卻看見天子腳下當街打人，便當場報了官。”

“死了嗎？”匡轸玉的眼神中滿是戾氣。

曹懸刃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匡轸玉話裡的意思：“原本還在審理，昨晚派人去傳了話，今早便将人杖斃了。”

多可笑啊，當街打人要審個幾日，還從未傳傻奴到案，可世家權貴一句話，倒是也無需審理了當場就判了杖斃。

這世道，逼得清官流連賭場，亦逼得良家女子飽受欺淩。

從今日起，我不要再做這四角屋檐下的囚鳥，我要飛出庭院，築起自己的巢！

直至今日，匡轸玉才終于清楚了重活一世的意義。那些她被她忽略掉的女子命運，從來就隻有“不得善終”這四個字。

“小姐！”霜兒的喊叫打斷了匡轸玉的思考。

隻見曹懸刃速度極快，一溜煙就跑去了草叢邊躲起來了。

“下次我若在，便會在牆上挂一隻燈籠，你若見了，自來便好。”匡轸玉臨走前特意往草叢邊囑咐道。

而後向正焦急尋她的霜兒走去，“怎麼了？”

霜兒見到了匡轸玉，便連忙開口道：“傻奴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