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陳家來提親，你需得謹慎些，切莫翻了茶水。”匡轸玉叮囑道。

“諾。”林霧應答。

俯仰之間，又到了這一日。擁有上一世記憶的匡轸玉如同在翻一本冗長的芸編，其中寫着每個人的平生，而匡轸玉卻隻能一頁頁地往後撥開。

“先去梅香苑，我想見見阿姊。”匡轸玉轉身對林霧說道。

阿姊今日穿着淡粉色的襦裙，頭上梳着百花髻，靜靜地坐在院中賞花。

往日阿姊很少穿着豔色的衣裙，在匡府内，她永遠得扮演着嫡長女的角色，因此她總是着素色，戴素钗。但匡轸玉卻知道，阿姊喜歡粉色，喜歡梅紅，喜歡那些鮮豔張揚的事物。

青州的驚鴻一瞥，于阿姊而言大概便是她寡淡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因此，匡轸玉也不再勸阻，她隻希望阿姊幸福。

“惠兒。”今日阿姊的笑容很是不同，匡轸玉好久沒見到阿姊這樣明媚地笑過了。

“阿姊，今日就讓惠兒好好幫你看看你這夫婿。”匡轸玉看着阿姊的笑容，心中也甚是愉悅。

“可說呢，也不知我們惠兒的夫婿如今到哪裡了，若惠兒有了心上人，可得第一個告訴阿姊。”阿姊笑着摸了摸匡轸玉的頭。

“惠兒可不要嫁人。”匡轸玉莫名想到了曹懸刃，那個人雖然還不錯，但婚嫁之事從來就對女子無益。

“惠兒不要嫁人，難道是要一輩子賴在家中不成？”匡畢珍本意是想與匡轸玉調笑，但話一出口而人卻都默契地沉默了一晌。

“才不要，惠兒既不嫁人，也不要依靠家中，惠兒有手有腳，一個人也能闖出一番天地。”匡轸玉半開着玩笑，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是是是，我們惠兒是這世界上最聰明勇敢的人，惠兒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兒郎，那可真是他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匡畢珍寵溺地笑着說，而後又将笑容收回一絲弧度，繼續說道：“惠兒，此路雖艱，但阿姊永遠在你身後。”

“雖然阿姊也幫不上你什麼。”匡畢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

“阿姊，你要一直看着惠兒走出去。”匡轸玉此刻臉上不帶笑，雙眸直視着匡畢珍，分外認真。

“好。”這是獨屬于姊妹二人的承諾。

——

大廳裡，一切已準備就緒。

沒過多久，便見領頭的媒婆拿着帕子大步跨進了匡府。

身後跟着的便是陳老——前禮部尚書，雖因年事已高已隐退朝堂，但多年積攢的威望仍在，門下亦有諸多弟子入朝為官。

陳老後面跟着陳家的嫡長子——陳堂，陳家最富盛名的才子堕落之後，便由這嫡長子擔起了責任，由陳老為他謀了個差事，在戶部做着六品小官。

再後頭，便隻剩下挑聘禮的雜役。

匡家人臉上俱像是蒙了灰一般，等陳老走到了廳堂，匡應衡方才開口問道：“令郎今日緣何未至？”

兩家定下婚姻，新郎卻沒有親自上門提親，在大靖，男方提親需得本人親自到場，而女方則應暫時躲避，可今日，三書六禮是到了，人的影子卻分毫未見。

“犬子......犬子今日身體不适，說來也是奇怪，這兩日竟起了疹子，也是怕沖撞了貴府，這才暫避缺席。”陳老捋着胡子，面上卻見着有些為難。

“既如此，何不改日再議？”匡應衡臉上已有些愠意，卻還盡力維持着禮節。

“昨日請了大夫，說是這疹子還要一陣子才能痊愈，也是怕錯過此等良辰吉日。”見父親臉色有些難看，陳堂開口解釋道。

“我匡家也算是世代簪纓，莫說是你陳家高攀，便是那丞相太尉府要與我家締結秦晉之好，也須得賓至如歸客客氣氣地做足了禮數。莫非是陳家許久不上朝，把這禮義廉恥都忘了。”

匡轸玉算是看明白了，什麼疹子，什麼良辰吉日，全是托詞罷了，想是那陳昭根本無意于阿姊，又擰不過家中長輩，這倒好，連上門提親也不來了，讓自己年過古稀的父親上門來提親，此等潑才，又如何配得上阿姊。

此話一出，陳老的臉上已是面紅耳赤，卻還是提起一口氣，佯裝愠怒道：“此女可是匡二姑娘？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今日這話是否也是失了禮數？”

匡應衡面上訓斥了一番，轉頭卻是對着陳老說道：“非是我匡家咄咄逼人，陳家此舉，實在不合禮數，還請陳老與令郎商議好，再着三書六禮上門提親。”

此一番，與逐客令無異。

陳家二人這才連連道歉。

正要轉身離去之時，門口卻出現了一個少年。

“喲，今日還真是熱鬧。”人未至，話卻是先到了。

而後衆人眼中出現了兩個佩刀的黑衣侍衛，那兩個侍衛側身停在了大廳門口，一言不發。

等看清了來人之後，匡應衡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賢侄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隻聽曹懸刃笑着開口：“令郎可是放話要我爬回家，還故意激我以那醉香樓做抵，此等算計，我今日來讨杯水喝，也不算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