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們都這麼認為嗎?爾等将鸨母當親母,可鸨母卻真有那麼多兒女嗎?”林霧一個個掃過,這萬花樓中諸多姑娘,此刻卻一個個低眉順眼,仿若失去了主心骨。
林霧見狀朝曹莽那邊瞥了一眼,曹莽卻隻是好整以暇地旁觀着。
“現下鸨母已被抓走,明日萬花樓究竟何去何從?今夜召大家來此,便是想同大家商議此事。”林霧的語氣軟了下來。
紅绡聽她這話,卻是上前一步微微低頭直視林霧雙眸,戲谑開口道:“林霧妹妹,你進這萬花樓方才三四日吧,怎的倒有鸨母的架勢了?”
林霧亦擡頭直視着,脊背依然挺直。這二人便如同高傲的牡丹與絕不折節的翠竹,栖息于萬花之中,卻能一枝獨秀。
“論在萬花樓的時間,妹妹自是比不上紅绡姐姐,可論這迎客的功夫,妹妹可不比姐姐差。”林霧與她在言語上交鋒,兩人俱是寸步不讓。
紅绡往邊上懶散坐着旁觀的曹莽瞥了一眼,又迅速轉回到林霧身上。
“短短幾日,竟引得這京城的混世魔王為你大鬧萬花樓,林霧妹妹自是好手段。可妹妹,你在林家,林家便家破人亡;去了那匡府,又被主家責罰發賣至此。敢問妹妹,你這手段如此高明,萬花樓又究竟能否容得下你呢?”
曹莽見一向沉穩、從不慌亂的林霧面上出現了一絲難堪,雙手竟也握成了拳,竟覺頗有趣味。
“紅绡姐姐,正因我的手段,今日我等還能坐在這閑扯這些是非,曹公子如今端坐在這,我們才不必強顔歡笑、擠眉弄眼。”林霧不欲攀扯閑話,将話題又重新拉了回來。
她本以為紅绡又故意說些刺激人的話,可卻見紅绡率先從二人的視線交鋒中退出。
“林霧,你有沒有想過,姐妹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你一句不必,可我們卻該如何謀生?”
“萬花樓,可誰又規定花隻能用來觀賞?女子又為何非得以色侍人?諸位姐妹便如這京城的百花,從前争奇鬥豔隻為引得男子青睐,如今百花齊放未必不能引來整個盛京垂眸。”
言畢,姑娘們竟也不自覺挺了挺背脊,想象起了百花齊放時的盛京。
紅绡聞言嘴角揚起,終于不再俯視着林霧。她任由這半晌裡姑娘們做着美夢,沒有出聲打攪。
半晌後,她才終于出言:“百花齊放之後,便是花謝枝折。”
“一夜驟雨,不堪摧殘。”短短八字,萬花樓衆人的夢遍碎了滿地。
京城,萬花樓,誰人不知此處最是尋歡作樂好去處。若要個個都學林霧那樣昂着頭,便會被輕而易舉地折斷。
真到了百花齊放的那天,又難免疾風驟雨,滿地零泥。
林霧亦聽懂了紅绡話中的深意:“姐妹們怕是不知道,這萬花樓的新東家便是曹公子。”
曹莽聽到此處,方知自己成了林霧的幌子。
不過兩廂情願,她得到了自由和平等,而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不錯,别的我不敢說,至少在這裡姑娘們不必被強逼着做事,也不會人敢來鬧事。但我唯一的要求,攬客。上至朝廷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姑娘們不論是用才還是用貌,需得悉心照料賓客,将客人的喜好習慣牢記于心。至少要保證我來這萬花樓有得賺不是?”
曹莽拎起桌上酒壺,倒了一杯酒卻不飲,起身時,靴子與青灰地闆相碰,每一步都走得又穩又重。
“我保護姑娘們的安全,姑娘們替我賺錢,如何?”他手中拿着一沓泛黃的紙,姑娘們瞪直了雙眼——那是她們的賣身契。
“這賣身契吧,我也不太喜歡,名字忒不好聽。”曹莽吩咐人将紙币放在了岸上,繼而解釋道:“我們重新簽訂契約。我每月給姑娘們發放銀錢,但給多少便取決于接客的多少。每日接客後,需得用紙筆記下今日客人的喜好習慣,以此為證明,每月十五便可找林霧換取銀錢。各位若是無異議,便在這紙上簽字。”
姑娘們相互交換着眼神,似乎還在猶豫,卻見林霧第一個上前毫不猶豫地簽了字。
“我同各位姑娘一樣,也憑這接客多少拿錢。”
“可如何保證你不會擅自将我們的銀錢吞沒,又如何保證能公平按照接客多少發放?”衆人側目中,一位瘦小的姑娘站出了身。
“不若如此,我與紅绡姐姐各管一些姑娘,一方為紅,一方為綠。每月十五,我與紅绡姐姐互換着核對姑娘們的銀錢,可好?”
林霧想紅绡望去,似是在尋求她的同意。
紅绡笑着點了點頭:“倒是可行。”而後也将名字簽在了那張紙上。
姑娘們見這二人都已達成一緻,自也沒什麼好再扭捏的了,都上前将自己的花名簽了上去。
曹莽謹慎地檢查了一遍,卻發現那開頭龍飛鳳舞地寫着兩個字。
一看就知道是林霧寫的,但他還是看不懂......
“林霧,你給我重寫!”曹莽咬牙切齒地說道。
林霧卻朝他一笑:“公子,我今後可不叫林霧,你以後便叫我青梧吧。”而後在那紙上方方正正地重新寫下“青梧”二字,與一旁娟秀的“紅绡”相鄰着,莫名透着幾分喜感。
衆目睽睽下,曹莽将那沓賣身契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爐火中,火光映在了每一位姑娘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