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轸玉拉着車帷,對馬車旁渾身沒了骨頭似的曹懸刃說道:“阿刃,快去問問這青州城是個什麼情況。”
曹懸刃仍然慢悠悠地走着,像是沒反應過來在叫他。
“阿刃~”匡轸玉故意拖長了尾音,重說了一遍。
曹懸刃轉頭露出疑惑的神情,而後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
匡轸玉趴在馬車的小窗上微笑着點了點頭。
“匡二姑娘還真是會使喚人。”曹懸刃面上露着不快,渾身上下傳達着“你叫本公子去跑腿?”的意思。
“你一個小厮,我如何吩咐不得?”匡轸玉戲谑地笑着。
曹懸刃癟了癟嘴,抱着手臂搖搖晃晃往縣衙去了。
馬車上二人看着堂堂丞相嫡子如此吃了個啞巴虧,都覺得滑稽極了,對視一眼捂嘴無聲地笑着。
“你好,請問這青州的客棧在何處?”
門口的這青衣小官低着頭抓着笤帚,又往上打量了下曹懸刃,而後垂眸而去不再理會。
曹懸刃本想對他的無視加以發作,低頭看去,卻發現原來是自己将他本掃成一堆的落葉又踩碎了開來。
于是他連忙收腳,抱拳以示抱歉。
那青衣才松了松拿着笤帚的手,溫吞吞地說:“青州沒有客棧。”
繼而似是感受到了曹懸刃的不解,又解釋道:“青州常年發旱,土地貧瘠不說,黃沙也總是随風呼嘯,行人旅客誰願意借宿青州。沒有客人住宿,這客棧又如何開得下去。”
分明自己便是青州中人,但他卻說得無波無瀾,像是一杯沒有茶葉的溫開水,一切似乎都與之無關。
于是曹懸刃便換了個問法:“那這青州如今的縣令是誰?怎讓你穿着官服在這縣衙門前打掃?”
曹懸刃正瞧見他那官服時便覺得奇怪,不論官職大小,這好歹是個官員,怎麼親自幹這些活?難道這青州已經窮得連縣衙門口也請不起小厮守門了?
“我就是。”
曹懸刃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眼尾細長卻向下掉着,雖是男子,但眉毛卻是細長的,鼻子也不高挺,嘴巴紫得沒什麼血色。
身形瘦小,肌膚蠟黃,背脊微曲。
“你便是......青州如今的縣令?”
曹懸刃心中腹诽道:“這青州莫不是窮瘋了,縣令居然得自己打掃縣衙。”
可那人司空見慣一般繼續拿起笤帚,将那些落葉重新掃成了一堆。
“你來青州可是有什麼事?”
曹懸刃留了個心眼,并未如實相告:“故地重遊。”
隻見這縣令将落葉掃進了畚箕中,不緊不慢地說道:“故地?這裡怕已經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了吧。”
風一吹,縣衙門口的常青樹上又掉下一堆落葉,重新飄到二人腳邊。可這新縣令卻不急不躁,又重新将落葉掃成一團。
“縣令大人,隻要這風不停,你這落葉便是掃不完的。”曹懸刃出聲提醒道。
“能掃一點是一點吧。”這縣令像是渾然未曾聽進他的話,仍然重複着這無意義的動作。
于是曹懸刃也不再多作言語,轉身回到馬車前将對話複述給了匡轸玉。
不等匡轸玉言語,匡畢珍便先出了聲:“不過三年,竟連客棧也沒了,縣衙也變得如此破爛......”
三年,少女已成了婦人,少年卻成了賭鬼,而青州,也成了苦寒之地。
一切轉瞬即逝、變幻莫測。
“阿姊,今夜我們又該如何歇息?”匡轸玉明白阿姊此刻有些觸景生情了,于是将問題抛給阿姊好讓她無暇感傷。
“隻好再借宿一晚了。”
前方不遠處有幾個小攤,賣着豬鴨魚肉,兩邊是幾間青磚黑瓦白牆的屋子。
匡畢珍眸中留存着青瓦的虛影,這幾間屋子倒是和三年前一樣沒怎麼變。
“那還等什麼?兩位姑娘還不下車?”曹懸刃似乎是在報複匡轸玉先前的捉弄,沒好氣地沖馬車内喊道。
“催什麼!”匡轸玉皺着眉頭,頗有些不耐。
而後馬車内的二人便戴上了帷帽,起身下車。
匡轸玉卻故意似的,居高臨下地看着曹懸刃,将手伸到了他面前。
姑娘們下車時,小厮們都會彎着身子來扶,以免姑娘從高處摔落,匡轸玉這個手勢,擺明了是要曹懸刃來扶。
曹懸刃心中暗道“有完沒完”,眼神向上直愣愣地瞪着匡轸玉,赤裸裸地表示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