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此處,她已不知究竟是來忘卻前塵往事,還是仍舊留戀前緣。
“我們也去求一求吧。”匡畢珍轉頭對匡轸玉說道。
匡轸玉笑着點了點頭,道:“人多力量大嘛,我們一起求一求說不定就求來了呢?”
說走就走。趁着天色尚早,幾人上了山來到了龍王廟。
這座廟宇藏在深山幽林之中,據青州百姓所言,便是“吸收了天地之靈,居住着一方山神”,傳言說十幾年前有一女子來求姻緣,果然幾日後便得嫁高門,因此便被認為是“萬事可求,姻緣最靈”,也被青州百姓改名做“月老廟”。
如今青州百姓食不果腹,自然也不再求姻緣,轉而信奉起能降雨的龍王來,“月老廟”自然也就改成了“龍王廟”。
匡畢珍站在廟前凝望着,這裡與三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除了門上挂着的那塊牌匾。
廟内沉香缭繞,青煙袅袅。供台和跪墊都一塵不染,桌上的供品也分毫未腐,甚至比山下果農賣的水果還要新鮮許多。
幾人跨進高高的門檻,殿内的主像已成了龍王,而龍王面前已然跪拜着一位虔誠的信徒——雙手合十舉過頭頂,雙目緊閉,口中還念念有詞。
然而這人卻穿着青色官服,袍角的厚厚塵灰當即讓衆人認了出來。
這便是青州如今的縣令溫常。
“今日怎會在這見到他?”匡轸玉問一旁随同而來的迩安。
“我也不常來這廟裡,想來縣令也是來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說來也是奇怪,這前兩個縣令任期不過月餘,迩安卻連細枝末節都了如指掌,這溫常來了兩年多,竟連迩安也不知其底細。
于是曹懸刃便将這疑問問了出來:“這縣令與你們相處了這麼久,怎的聽你說來卻像是完全不了解?”
“這溫縣令本是便是個溫吞的性子,我聽說剛來青州的那兩個月,這縣令似是還會管管縣内的諸多事務,但不知怎的青州不僅什麼都沒變好反而更加窮困了,後來他就慢慢什麼都不管,連縣衙内的小厮們對他嗤笑他也當作聽不見的樣子,正是這樣,原本縣衙内的值守的人統統都拿錢偷着懶,我們也都得過且過隻管當天溫飽,久而久之,早忘了還有這麼個縣令。”
聽起來,這縣令似乎就是個沒什麼本事的怯懦之人。
可這份怯懦卻會讓青州那些壞風氣放肆蔓延。
匡轸玉心中暗道:“青州堕落成如今這樣,這三個縣令都難辭其咎。”
好一會兒之後,溫常才似是跪拜完畢,出門與他們迎頭撞上。
匡轸玉正想點頭打個招呼便往裡走,卻聽見溫常叫住了自己。
“二位可是京城來的姑娘?”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匡轸玉和匡畢珍,眼神又瞟到了曹懸刃的身上,而後出現了一絲驚谔,又像是有些畏懼。
“原來早上向我問路的便是二姑娘!”他彎着腰笑盈盈地說道:“匡大人的信昨晚我便收到了,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沒能認出二位姑娘來!”
她們那時坐在馬車上,離縣衙也還有一段距離,曹懸刃又穿着小厮的衣服,他自然是認不出她們來的。
匡轸玉隻是沒想到,父親竟修書一封請他代為照顧,或是父親其實早知道青州的情況,回到家中時已阻攔不及,這才索性送了信過來?
“今日二位姑娘問青州是否有客棧,可是要在青州住上幾日?”溫常此刻的表現與迩安口中大相徑庭,這阿谀奉承的樣子,卻也不像是懦弱之人。
“溫某即刻趕回縣衙為姑娘們收拾兩間房出來,今夜便委屈二位姑娘先在這縣衙内住下。”說着,他便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行了個禮,匆忙而去。
“你們這縣令有夠市儈的,今早我向他問路時,他可不是這個态度。”曹懸刃撇了撇嘴,顯然對此不甚适應。
迩安卻是瞪大雙眼,結結巴巴地道:“原......原來幾位是從京城來的......”顯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匡轸玉對他這表現有些忍俊不禁:“這京城來的人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棍嗎?把你吓成這樣?”
迩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解釋道:“青州都多久沒來過外地人了,更别提京城來的了。”而後又小聲嘀咕道:“聽說京城最是繁華,莊稼地裡都能結出黃金來呢!”
匡轸玉聽清楚了個七七八八,心中冷哼一聲:“那黃金殼下怕處處都是看不見的刀光血影。”
幾人在龍王廟裡上了幾炷香,起身時,卻發現廟外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人不知在想些什麼,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座高大卻不甚精緻的龍王像,一動不動。
等再往前走些,他們便都明白了過來。
面前站着的人是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