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向晚從楚喬的渡心診所出來後,她扶着店外欄杆将系着風鈴結的藥袋輕輕放進包中。
她的指尖觸到繩結的刹那,一陣眩暈襲來,潛意識裡似乎有什麼碎片正在剝落。
母親趙晚吟總在夏日夜晚系上風鈴,風鈴聲掠過間,鈴聲混着她的溫聲細語:“向晚,聽見風鈴響就該回家了。”
記憶中的月光漫過窗台,母親的隻言片語跟風鈴碎響織成一片溫柔的網。
她搖搖頭穩住身形,甯向晚感覺到清醒了不少,她捏着藥袋壓到包底,不想讓顧雲舒察覺到什麼。
甯向晚接着下了樓梯,走向另一條磁器老街的路。
甯向晚在磁器老街走着,路過一家奶茶店,她下意識點了杯顧雲舒愛喝的楊枝甘露,五分甜,雙倍西柚粒。
甯向晚又到旁邊的店給自己要了一杯醒時春山,這是她們從前的固定搭配。
甯向晚滿意的點頭後拎着兩杯飲品在手裡,這個時候顧雲舒的電話剛好打來,說已在路邊停好車。
甯向晚趕忙走到磁器老街的街邊跟顧雲舒彙合。
一輛寶藍色奧迪A6在路邊下停穩。
車窗降下間,首先露出顧雲舒耳後菱形碎鑽耳釘,接着是一襲藏藍色緞面魚尾裙的剪影。
裙擺随她下車的動作輕輕揚起,與車身流暢的弧線形成微妙呼應。
她踩着肉色平底鞋跨出車門,指尖在車門把手上頓了頓,腕間細鍊上的海豚吊墜晃了一下。
寶藍色車身映出她妝容的棱角:
煙熏紫眼影從眼尾向眉骨暈染,像被晚風揉皺的夜幕。
唇色則是深梅子色,唇間的顔色搭配洇出顧雲舒幾分溫柔的侵略性。
她接着鎖好車下了車,走近甯向晚挑眉了一下。
顧雲舒的視線落在甯向晚遞來的楊枝甘露,開口道:“甯隊長躲我躲得真辛苦,你散心都散到磁器老街了?”
“醫院待久了太悶,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了。”甯向晚看着她接過楊枝甘露,說道。
恍惚間與記憶中兩人共撐一把傘的雨夜重疊。
【四年前】
【嘉陵江女屍箱案,結案日。】
她們第一次完成嘉陵江女屍箱案的那個傍晚,如釋重負。
甯向晚揉着發酸的後頸,看見顧雲舒正在解剖報告末尾簽名字。
顧雲舒晃了晃車鑰匙,舊時她還開着那輛白色捷達,說道:“向晚,跟我去透透氣?龍湖天街新開了奶茶店。”
甯向晚跟着她出了警局來到停車場。
甯向晚一邊走一邊聽她絮絮說着屍檢時發現的胃内容物:“西米露和西柚粒,死者最後一頓喝了楊枝甘露。”
這話讓她莫名咽了咽口水,直到看見奶茶店招牌時才驚覺餓意。
顧雲舒在店門口停步,說道:“幫我也帶一杯吧,五分甜,雙倍西柚粒。我不喜歡太膩。”
暴雨是在她們踏出店門的瞬間砸下來的。
甯向晚抱着兩杯飲品往車跑,卻被顧雲舒一把拽進懷裡。
黑色長柄傘在頭頂撐開,她鼻尖蹭過對方的領口,聞到消毒水混着栀子香水味重疊的氣息。
顧雲舒的笑聲混着雨聲,傘骨傾斜出的弧度剛好罩住甯向晚懷裡的飲品。
她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裡,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刑警隊的人被雨淋成落湯雞的樣子。案子破了值得慶祝,但楊枝甘露要是灑了,我可要算你損毀物證。”
雨滴順着傘沿砸在地上,甯向晚盯着顧雲舒睫毛上的水珠。
她開口,問道:“你總說解剖刀是法醫的第二雙手,那傘呢?”
顧雲舒挑眉,傘尖挑起一簾雨幕,說道:“傘?是裝着活人物證的移動保管箱。”
她們在積水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白色捷達的尾燈在雨霧中變得忽明忽暗。
甯向晚發現,顧雲舒的裙子下擺和自己的褲腳同時滴着水,像兩條終于交彙的河流。
當她把溫着的楊枝甘露塞進對方手裡,觸碰到顧雲舒手掌心溫度間。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長期握止血鉗留下的印記。
如同自己虎口處的握槍繭,都是刻進皮肉的職業勳章。
車内空調很快烘暖了潮濕的衣物,顧雲舒咬着吸管看向窗外,雨幕中的霓虹在她瞳孔裡一閃而過。
原來有些習慣,早在她們第一次并肩作戰間,就已經在彼此生命裡生了根。
那把黑色長柄傘後來一直放在顧雲舒的家裡,傘骨内側漸漸積了層薄灰。
甯向晚後來無數次點單的下意識,楊枝甘露,五分甜,雙倍西柚粒。
這個配比裡像是藏着某種密碼,能破譯出她們在嘉陵江屍箱案後,共撐一傘走過的所有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