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毛開始成片脫落,像被秋風卷走的柳絮。
圓夜,污水河面映出搖晃的影子:
瘦骨嶙峋的母親、後腿畸形的妹妹,還有趴在窗台,死去的我,
我們在化工廠的排污口旁穿梭,妹妹啃食着生鏽的螺栓,我似乎能聽見她牙齒斷裂的聲音。
我的耳朵張開間,陳婷直播間的笑聲傳入了我的耳朵裡。
人類稱作是延遲代碼,我們聽來的卻是末日的喪鐘。
第四幕:死亡托孤
最後一晚,我朦朦胧胧撞開化工廠污水處理室的鐵門,鐵鏽簌簌的映落在我的瞳孔裡。
新生的幼貓們圍着發藍的閥門啃咬,它們粉潤的舌頭正舔舐着王強設下的機關殘留。
我叼起最虛弱的那隻,跌進通風管道的黑暗。
他的乳牙刺破我潰爛的牙龈,腥甜的血珠滴在他純黑的毛尖。
管道盡頭漏進警笛聲,我終于松開牙關。
幼貓踉跄着爬向有光的方向,而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我隻記得陳婷陽台上的海棠花在風裡搖晃,我死在了那個夜裡。
顧雲舒後來在物證報告裡讀到:
貓胃裡的藍色粉末含鎮靜劑成分,與陳婷體内藥物吻合。
通風管道内壁的貓爪血痕,指向張猛潛入路徑。
幼貓毛尖的人血DNA,最終鎖定王強接觸過緻命機關。
那隻沒能活過黎明的野貓,用整個族群的痛苦,在人類的罪案簿上,寫下了最沉重的證詞。
案件塵埃落定,顧雲舒與甯向晚并肩将完整證據鍊移交,這樁交織着陰謀與血淚的案件終于畫上句點。
蘇念安提議小組聚餐慶祝,顧雲舒眼亮道:“我們去彈子石那家社區老火鍋如何?好久沒吃正宗的老火鍋了,想念牛油味了,”
銅鍋沸騰的牛油香裹着辣椒味道撲面而來,顧雲舒正盯着菜單上的雲川滑肉出神。
甯向晚接過老闆遞來的菜單,筆尖下意識圈住滑肉、酥肉、毛肚、鴨腸。
她的每一筆都落得極輕,仿佛在描摹記憶裡的輪廓。
顧雲舒瞥見菜單上的紅勾,嘴角揚起細微弧度說道:“向晚,真是難為你還記得我不吃香菜。”
甯向晚将菜單遞給老闆,“我們分開以後,你可能不知道每個月中旬,我都會來這裡。點紅湯鍋,辣鍋涮毛肚,清湯煮滑肉。”
顧雲舒的筷子突然頓在半空,盯着翻滾的紅湯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道:“我在雲川也是,我偶爾會打開火鍋的外賣頁面……然後看着購物車裡的滑肉發呆,直到屏幕映出自己傻子一樣的臉。”
甯向晚頓了頓,呼吸一窒,說道:“有次靜海難得下次雪,我看着鄰桌兩個女生互相夾菜,想起你了。”
顧雲舒的筷子在半空頓住。
她在雲川法醫中心的無數個深夜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顧雲舒會對着解剖報告發呆,她該會鬼使神差點開外賣軟件。
視線落在老火鍋的頁面停留許久,卻始終沒敢按下下單鍵。
蘇念安此時抱着幾瓶唯怡擠過來,說道:“顧法醫,你是沒見過甯隊這幾年老來這家店說起你。”
顧雲舒擰開唯怡瓶蓋,擡眸問道:“她總說什麼?”
蘇念安笑了下說道:“她說這家店是雲舒鐘情的,雲舒愛吃,她就常來。”
老闆聞聲擦着桌子走了過來,擡眼就看到顧雲舒熟悉的面孔了。
他圍裙上還沾着了紅湯的鍋底料,染了點顔色。
老闆“哎喲喂”喊了一聲說:“我可算把顧法醫盼來了!前段日子這甯隊長還對着空鍋歎氣呢!”
甯向晚和顧雲舒對視一眼,甯向晚先開口道:“您這記性還真是一如當年。”
話落兩人一愣,又同時笑出聲。
火鍋的熱氣裹着牛油香,将這句默契的吐槽煨得滾燙。
他熟稔地往鍋裡添老鷹茶,眼角笑出皺紋,“當年你倆第一次來,顧醫生把酥肉全倒進辣鍋,甯隊長急得直拍桌呢,這場景我記到現在!”
甯向晚耳尖隻覺得發燙,抓起桌上的菜單遮住臉說道:“老闆再胡說,我可要往你辣椒罐裡加白糖了。”
顧雲舒握住她的手腕,頓了下說道:“其實我偷偷試過,酥肉蘸幹碟配冰啤酒,比清湯的好吃。”
“那是你味覺失靈才對。”甯向晚别過臉去,卻沒抽回手。
銅鍋上方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眉眼。
甯向晚坐在顧雲舒旁邊,她側過頭看向甯向晚,仿佛能聽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火鍋店一時間混着鄰桌劃拳聲、漏勺碰撞聲,交織成山城最平淡的煙火氣。
顧雲舒眼角含笑,突然揚聲說道:“老闆!我們再加兩盤嫩牛肉,要現切的。再給這位甯隊長來份豬腦花,她以前總說吃啥補啥。”
甯向晚瞪了她一眼,說道:“我補的是某人總忘帶的屍檢解剖刀才是。”
蘇念安看着兩人眼底的笑意,悄悄給老闆比了個手勢。
冰鎮山城啤酒上桌間,沸騰的紅湯裡,毛肚七上八下翻湧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