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機突然發出嗡鳴,沉水香濃度超過安全阈值。
甯向晚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攥着楚喬的手腕,她的手腕上還有明顯的抓痕。
這是她發病時抓傷的,此刻卻與記憶中楚凝姐替她擋住火苗時磕在礁石上的傷完美重合。
“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裡。”楚喬迅速關掉香薰機,轉身碰倒了标本瓶,說道。
她望着甯向晚虎口的疤痕,觸目驚心,這是她妹妹無疑。
甯向晚接着緩緩起身,診療單從膝頭滑落。
她瞥見楚喬的筆記邊緣,楚晚兩個字被反複劃掉又寫上,最後變成一團模糊不清的線團。
診療結束,甯向晚盯着楚喬開口道:“你不問我為什麼怕沉水香。”
楚喬頓了頓,她從标本瓶裡取出那支浸泡的聽診器,橡膠管上還纏着幾根甯向晚的發絲。
楚喬喃喃自語道:“畢竟有些真相,要等傷口結痂了才好揭開。”
姜昕柔在休息區翻看楚喬的診療案例集,她能聽見診療室傳來的聲響。
她擡頭望去,正撞見甯向晚扶着門框走出。
“情況怎麼樣,向晚?”姜昕柔忙起身扶住她,問道。
甯向晚垂眸避開她的視線,她握着口袋裡的藥瓶,說道:“楚醫生說,下周開始第四階段治療。”
她沒說的是,楚喬剛才在她耳邊低笑。
楚喬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垂,對她說道:“這次,我們要聊聊愛欲與倫理的絞殺。”
姜昕柔扶着甯向晚出了渡心療所走下石階,甯向晚的腳步比來時更虛浮。
楚喬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她接着從保險櫃裡取出泛黃的尋人啟事。
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裙,手裡攥着塊椰子糖,右下角印着模糊的胎記拓印,與甯向晚後頸的形狀分毫不差。
她指尖撫過啟事上楚晚的名字,輕笑出聲,鋼筆在患者一欄重重劃過,改成:“我親愛的妹妹,歡迎回家。”
兩人從渡心會所出來後,甯向晚就心不在焉。
姜昕柔盯着她,停住腳步,問道:“向晚?你臉色比診療室的白牆還吓人,疼嗎?”
甯向晚搖着頭,方才楚喬用聽診器貼近她,那些關于小時候的記憶又像潮水般漫上來。
她慌忙拽了拽袖口,手指仍在不受控地發抖。
姜昕柔扳過她的肩膀,問道:“别騙我。你剛才在診療室待了四十多分鐘,出來後連吞咽都在皺眉。楚喬給你用了什麼療法?”
她張了張嘴,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紙,說道:“她說我現在處于診療方案的第三階段,還讓我聞了沉水香的東西。”
姜昕柔搖頭說:“瘋了?那是你創傷源的關聯物沉水香!她怎麼能用!”
甯向晚打斷她,說道:“昕柔,是我同意的。我們必須要在恐懼裡找出口。”
她說話間踉跄半步,膝蓋撞在石牆上,卻感覺不到疼。
楚喬剛才那句,當醫生愛上患者,是誰在治愈誰……
這句話,現在還在甯向晚的耳邊嗡嗡作響。
姜昕柔慌忙扶住她,說道:“什麼狗屁恐懼出口!我現在就給顧雲舒打電話,讓她來接你!”
她掏出手機就要撥号,甯向晚猛地按住她的手說道:“别打!她現在正在雲川忙着跟家裡人聚會,我不想打擾她。”
磁器老街巷尾傳來賣糖炒栗子的香氣。
甯向晚目光停留店鋪的方向,她指着街角的一家糖水鋪。
她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接着說道:“昕柔,我想吃紅豆沙,加雙倍陳皮的那種。”
姜昕柔盯着她強撐的笑臉,喉間哽得發酸。
她扶着甯向晚走到糖水鋪的門口前,朝裡喊道:“老闆!來兩碗紅豆沙,一碗加雙倍陳皮,一碗加紅糖!”
甯向晚低頭盯着自己交疊的腳尖,聽見姜昕柔在櫃台前跟老闆絮絮叨叨。
片刻後,姜昕柔遞來碗說道:“給,你的雙倍陳皮紅豆沙。我沒讓老闆放太多糖,怕你嫌膩。”
甯向晚舀起一勺淺嘗了下,陳皮的苦香混着紅豆的綿密在舌尖散開。
她擡頭間,看見姜昕柔鬓角的藍色挑染沾了片葉子。
甯向晚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摘下葉子,說道:“昕柔,其實你剛才在診療所外說的那句話,挺對的。”
“向晚,你說的哪句?”姜昕柔捧着糖豆沙的一次性碗,說話含糊不清。
甯向晚望着碗裡晃動的豆沙,說道:“關于楚醫生那句。”
姜昕柔按住她的手腕,說道:“向晚,如果你覺得楚喬的治療方式有問題,我們就換個醫生。大不了我們去北上廣,我認識有名的醫生。”
甯向晚搖頭,說道:“不用。就待靜海吧,我哪裡都不想去了。我太累了。”
姜昕柔望着她眼裡重新泛起的光,點頭道:“行吧,甯警官。但是我這醜話說在前頭,要是那姓楚的再讓你掉一根頭發,我就把她的診療室給掀了。”
甯向晚笑出聲,神情緩和了一下。
姜昕柔拽起她的胳膊,糖水鋪老闆在身後喊着慢走。
她接着說道:“顧雲舒她要是明天再不回家,我就去她家雲川堵人,拎着她的警服領子把她拖去給你賠罪。”
“她敢。”甯向晚吐出兩個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