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玲珑靜谧,四間卧室錯落其間,布局規整如一。江蘭弦與不苦擇居西側兩間。江蘭弦輕掩門扉之後,擡手輕輕向前一劃……
清脆的叩門聲在院外響了兩聲後便停歇,江蘭弦緩緩睜開雙眸,眼中冰冷而青藍的光芒漸漸褪去。他整了整衣袖,起身,便聽得白知之在門外揚聲喚道:“朝陽道長,用膳啦。”
江蘭弦打開門,從他手中接過沉甸甸的食盒,道了聲謝。
“嗨,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他們還挺大方,這飯菜,看着就誘人,味道想必差不了。”白知之一手舉着另一食盒,邊說着,邊朝旁邊揚了揚下巴,“我給不苦送去,道長您且好生歇息,我就不打擾了。”
此時,夜幕已如墨般深沉,星河璀璨奪目,小院愈發顯得清幽寂靜,仿若塵世之外的桃源。
江蘭弦阖上門,坐到了六盤桌前将飯菜逐一擺開,盤中珍馐美馔,色澤誘人,令人食指大動。
月色恰澄澈流銀,透過窗上輕薄的雪魂紗傾灑而入,燭火明滅搖曳,暖光熠熠,為這寒峭冬夜添了幾分融融溫馨。
隻是桌邊人并不動筷,薄薄的霧氣從盤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江蘭弦疏淡的身影。冬夜凜冽,寒意如針,随着時光緩緩流逝,飯菜很快便沒了熱氣。
蓦然,一聲極輕的響動傳來,如微塵落地不可聞。緊接着,一人随之站在了桌前,渾身上下皆是被迷霧遮掩的命運線,盈滿的金光從邊緣溢出,足以見其氣運之盛。
江蘭弦眨了眨眼,原本空茫的瞳眸中映出了來者的面容,須臾間,恰似山巅積雪消融,化開滿目清冷:“你來了。”
應暄攜着滿身風塵仆仆,像是剛行過漫長的旅程,流露一點疲倦:“回來了。”
江蘭弦心下納罕,不知他為何會在此時出現,遂斟了一杯熱茶遞與應暄:“我原還思量着何時方能與你相見,未曾想你竟這麼快就來了。”
應暄淺抿一口潤了潤嗓子,開始信口胡謅:“那你可要多多念着我啊。”
江蘭弦懶得理會他這沒正形的話:“情況如何?”
“比預期要好些,”應暄拉開圓凳坐下,近三個月的形影不離,乍然分别,倒還有些不習慣,“上京局勢錯綜複雜,蘇景潇的勢力短時間内無法滲透,好在我之前留下的暗樁一直在暗中運作,行事便方便了許多。”
聽到這句話,江蘭弦問:“你和雲澤衛已經對接上了?”
滿打滿算不過一日辰光,他的進度未免也太快了。
應暄神色未顯自得,平和應道:“這些年在上京露過面的雲澤衛,不過是冰山一角,餘下的大多隐匿于暗處,明面上的在在随我去淩州那一回,大半折損于屋簾道。我出事後,餘下的人馬分散潛藏于上京及周邊地域,非有指令,絕不現身,我早前便傳了消息過去,他們自然知曉該如何行事。”
談及 “屋簾道” 時,他語調微沉,仿若重石墜地,透着幾分沉痛,卻又很快回轉,恢複了平日的悠然之态。
江蘭弦不禁側目,狐疑道:“難不成你的計劃已完成,就等着沖進宮‘清君側’了?”
?
應暄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滿臉訝然:“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心裡頭也是一頭霧水,什麼計劃,他怎麼不知道?
江蘭弦也微微一怔,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應暄仿若看透了他的心思,瞧出了他眼中的難以置信。
應暄本想解釋兩句,話到嘴邊卻又眼珠一轉,挑眉笑道:“真聰明啊哥哥,我集結了十萬精兵,就等一聲令下,直搗黃龍。”
他眉眼間滿是意氣風發,慵懶地癱在椅上,攤開雙手:“怎麼樣,哥哥,都說了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厲害吧!”
江蘭弦:“……”
他仿佛看見了一隻大狗一臉求誇地對他搖尾巴,可真等旁人被吸引過去,才會發現其實是一隻滿肚子壞水吊人上鈎的狐狸。
江蘭弦别過頭,神色淡淡:“哦,那你快些去吧,靜候你的佳音。”
“哈哈,”應暄毫不收斂地大笑,好一會兒方止住,“計劃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決定的,咱們去觀月城那會兒,上京這邊便已然開始籌備了。今日不過是去探個虛實,我若當真露面,消息指定捂不住,眼下還不到時候。”
即便是談及正事,應暄那副漫不經心的勁兒依舊不改,仿佛世間諸般紛擾皆難入他的法眼,盡可付之一笑。
江蘭弦對他這性子早已習以為常,倒也不覺得突兀。從應暄的言語之中,他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你是打算故布疑陣,引蘇景潇入彀。”
“雲澤衛近期動作頻繁,牽動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蘇景潇身邊謀士如雲,若這般動靜他都察覺不出異樣,那他根本不值得我費心思,”應暄噙着一抹溫文爾雅的淺笑,望向江蘭弦,
“神靈台外遣隊回京,将衆人的視線全都吸引至此。現在雖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但也太過張揚,我按兵不動,他自然就會心生疑慮,草木皆兵,等他按捺不住的時候,便是我們動手的時機。”
江蘭弦眉心微蹙:“難不成他猜到你還活着?”
應暄唇邊勾起一抹淺淡弧光,帶着幾分嘲諷之意:“誰知道呢,或許是我,或許是某個應家人,對他來說,都大差不差。”
……
江蘭弦不想觸及他的傷心事,便岔開話頭:“蘇景潇豈非恨死國師了。”
平白給他添了許多麻煩。
“嗯?”應暄一時間沒跟上他的思路,稍作思考便笑了,“這可不一定,如今一切皆是揣測,保不齊在他的計劃裡,咱們成了螳螂,他才是那黃雀,就等着咱們自投羅網呢,也不是沒可能。”
他看似玩笑之言,實則暗藏玄機。
江蘭弦眼神一凜,下意識直了身子:“你是想說國師和蘇景潇?”
應暄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無辜地對他眨了眨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江蘭弦心道,國師這是要站隊了?可皇帝眼下安然無恙,否則應暄不會這般輕松,此人……
他想起那日在馬車上被國師拉進幻境中的情形,這個人的能力詭異特殊,明明有真本領卻混迹在凡人之中。雖被敬崇為國師卻絕不會滿足于此,定有什麼特殊目的。
他的行事無法用常理去推測,暫時不知是好是壞,可從其作為之中,能瞧出他是個極為驕傲自負之人。江蘭弦不覺得國師會與蘇景潇聯手,與其說是合作,倒不如說是國師欲下場布局,為自己的圖謀鋪墊,蘇景潇或許隻是借力打力,又或者,反被利用了。
況且,自己還未曾與他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