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薛夫人栽倒于病榻,形容枯槁,薛奉鸾有一瞬心軟,換上她喜歡的衣裙,陪護在她身畔。
薛奉鸾有些後悔,自己竟因一時沖動失言氣病母親。可她心中卻将自己對母親的情緒勾勒得無比清晰。
她是想為自己辯護、想為姐姐争辯的。
所以哪怕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她也想将母親喚醒。
不過幾個時辰,薛夫人蘇醒,雙眼如同覆上一層霧霭,良久才注意到一旁的女兒。
許是見她裝束得體,床榻上的人總算是願意分出一份心力給她。
“你這樣便很好,為何要穿着那般不倫不類的衣服?”薛夫人氣若遊絲,卻仍有力氣皺着眉責怪她。
薛奉鸾正要開口反駁,終歸顧及薛夫人的病體,還是将話頭截在唇邊,忙招呼下人為母親溫藥。
見她不回應,不知是氣的還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薛夫人又将視線撇向别處。
似是沉思良久才下定決心,她閉眼問女兒:“我聽人說,你在城門口殺人?”
此事并未出乎薛奉鸾意料,她早就想到那位近鄰前來報信,定然會将這等驚世駭俗之事告訴母親。
“是。”她不辯解,答得幹脆。
薛夫人一雙眼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女兒,支起身來從丹田處發出聲音:“從小我是如何教導你們的?出門一趟連大家閨秀的風範全然忘了?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說完,她再沒了力氣,兩口氣喘得又急又重,整個人癱倒在床榻。
薛奉鸾心中難過得緊,自己明明是解救白湖鎮于水火的英雌,薛夫人在意的,卻是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憂思半晌,她最終還是耐着性子同薛夫人解釋:“我想入城見母親,他們執意阻攔,我才動手的。”
“示弱是女子被天生賦予的奇技,你卻總想着打打殺殺,哎……”薛夫人不是無奈歎氣,而是力氣不支持她再繼續說下去。
薛奉鸾微微睜眼,沒想過母親竟能說出這種話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口中的歪理。
這世上并無人在意她是否是女子,更何況現在并非海晏河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示弱,隻會死得更快。
能在這世上活下來,更期盼着取得一些成就,隻能強過勁松、強過山崗。
薛奉鸾走出家門,放眼望向天下,才明白無論男子還是女子,人是不該拘泥于四四方方的天地的。
可母親,卻想做這牢籠的守衛者。
“若不動手,我便死了。”薛奉鸾出奇地冷靜。
薛夫人将頭歪向一旁,又閉了眼,良久繼續說道:“沒想到出門一趟,就變得如此粗魯,真是不知你姐姐變成何模樣了。”
薛奉鸾垂着眼簾不置一言,她不明白為何母親總對自己有挑剔責怪之處。委屈在體内作祟,她不知自己是悲是怒還是忿。
房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薛夫人長歎一聲,好似将對女兒們的不滿都趕走。
這時下人端來藥碗,薛奉鸾接過,舀起一勺來吹了吹,置于母親唇邊。
薛夫人也不喝,翻了個身,碎碎念道:“罷了罷了,你二人主意大,我管不過你們。”
薛奉鸾此時是徹底再也忍不住,将勺往碗中一砸。随着勺與碗碰撞發出的“叮當”聲,藥液也飛濺在她的裙擺上。
她視若無睹,将藥碗置于榻邊案上,聲音凜冽:“母親不喝我也不勉強。隻是若您不喝,沒有那個命看見我與姐姐同謝賀兩家聯姻了。”
薛夫人忙轉過身來,雙眼放光:“真的?謝公子當真要迎娶你?”
薛奉鸾頓時感到自己很是悲哀,為了讓薛夫人寬心,竟說出這般叫自己難受的話來。偏偏母親還因此願意搭理自己,卻從不理睬自己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她不敢否認,亦是不願違背自己内心,說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下人的到來打破了詭異的沉默。
“夫人、二小姐,這是大小姐寄來的信。”
薛夫人揮一揮手,似乎是不願看,這倒方便了薛奉鸾,直接接過姐姐的信件并拆開。
據薛茹芸所說,自薛奉鸾走後,她便閉門不出,無論城外其他叛軍如何叫陣,她也從不理睬。
幾路叛軍紛紛生疑,畢竟有兩位叛軍将領折在薛奉鸾手上,不可能就這般再無聲息了。于是各派出一隊人馬在城外留守軍前列陣,現下已成對峙之勢。
薛奉鸾回白湖也不到兩月時間,她前腳回薛府,後腳信就送到,這對峙時日不少,不知江陵城是否已經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