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憂慮,她自然而然地将信捏做一團。
薛夫人卻突然問道:“你姐姐的信上可曾向我告罪?”
薛奉鸾憂思如焚,自己分明是來借薛家之勢的,卻與薛夫人糾纏這樣久。姐姐留守江陵替自己受罪,自己卻還要斟酌遣詞,哄母親開心。
她到底在做些什麼?
“母親怎的不關心姐姐情形如何?”姐姐的信成了壓垮她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薛奉鸾雖竭力保持一絲冷靜,帶着怒氣将話一股腦說了出來,“她替我留守江陵,被叛軍包圍,如今生死未蔔。母親不願看她的信便罷,為何還要這般冷嘲熱諷。”
薛夫人有些詫異:“留守江陵?”
薛奉鸾不打算再哄着母親了,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在江陵起兵造反,目的是殺往盛京,直取皇位。回來隻是借薛家之勢再添薪火助力。”
姐姐不願聯姻、賀照不願依附兄長、自己想要做那萬人之上,這些事對于一心系在夫家的薛夫人來說,太過于離經叛道。可那又如何,不是誰安排的路,是她們想走的路,即便前路荊棘,她們也無怨無悔。
薛夫人顯然是因這樣的離經叛道受到驚吓,隻瞪大眼看着眼前這神情大變的女兒。
其實薛奉鸾自認為給母親的沖擊并不算大,幼時她便是更為調皮搗蛋的那個,叫閨塾師頭疼,更叫母親頭疼。
想必隻是自己的野心吓到薛夫人了吧。
“你、你、你怎麼可以?”
薛夫人蒼白的臉漲得烏青,連伸出手來指着女兒的力氣也沒了,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薛奉鸾真誠地看着母親:“不知母親肯不肯幫我?”
誰料薛夫人緊攥被褥,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鋒芒畢露,謝家公子怎敢迎娶你?”
薛奉鸾目瞪口呆,她繼位大統,難道不是薛家新的出路嗎?即便如此,薛夫人仍然想着她應該嫁給謝硯。
本來是保留此事的話口叫母親安心,薛夫人此舉令她生了逆反心,神情紋絲不變,淡然道:“謝硯從未說過要娶我,我也從未說過要嫁他。我們在江陵時便已商議好,從此之後婚約作廢。”
薛夫人聽得這等噩耗,仿若親見天塌,神色空洞,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薛奉鸾見此一幕,理智才逐漸回籠。她關切地看着母親,生怕這話對她沖擊太大,又加重她的病氣。
薛夫人絕望地閉上眼,看都不願再看女兒:“你姐姐總是比你要聰明些,至少她不會回來在我跟前,惹我生氣!”
說到“氣”字時,她驟然抱起,帶着怒意大喊。
薛奉鸾蹙了蹙眉,眼中卻溢滿了淚。自歸來白湖以來,自己做的任何事都不能使母親滿意。
即便她已走到前頭,尋到新的破局之法,她與姐姐都要走進母親為她們安排的歸宿中,才算不負。
她深深歎氣,語重心長:“母親,我此舉不隻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薛家啊!”
“要真為了薛家,你就應該好好地嫁入謝府,你姐姐就該乖乖去賀府賠禮道歉,而不是做這些離經叛道之事!”薛夫人左手握拳捶着床榻,說完一句話就徹底栽倒在床。
見母親沒了力氣,薛奉鸾趕忙上前去為母親順氣,隻是手剛伸出的一刹那,就被薛夫人拼盡全力一把推開。
薛夫人斜眼看她,目眦盡裂,咬牙切齒道:“你恨不得氣死我,好奪走你父親留下的一切,是嗎?莫要在這假惺惺的,即便我百年之後,這些家财也不會留給你。”
薛奉鸾的手無力垂下,她曾經以為,母親隻是被一切壓得喘不過氣,才如此極端,但她永遠都在自己與姐姐的身後支撐。
可母親現下的所作所為,一寸寸凍住她的心。直至此刻,她心中對母親最後的一絲期冀,也全都消失殆盡。
所以薛家的一切,隻有在她們嫁為人婦後,才會被薛夫人贈與她們的夫君。而她們自小便自以為擁有着的一切,其實永遠都不屬于她們。
薛奉鸾隐隐有了這般預感,隻是這樣的預想,如今總算是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其實她真的有想過,要不要假借謝硯的名義寬慰母親,得到母親支持。
可幾番掙紮之後,她不願妥協。
誰料到一番肺腑直言,竟得到母親這樣激烈的反應。最後,她成了那個氣死母親的不孝罪人。
薛奉鸾賭氣般想,既然“不孝”了,那就不孝得徹底一些吧。
“不知母親想把家産給誰,薛家隻有我與姐姐了。”她雙手抱在胸前,冷冷說道,“您病重,我并未出閣,薛家事務由我打理也是理所應當。莫說姐姐不在家中,即便她在,也是心向着我。所以母親盡可安心将家産交付于我。”
薛夫人顫抖着伸出手指向她:“不孝女!不孝女!”
薛奉鸾胸口一陣刺痛,帶着淚意顫聲道:“既然在母親眼中,我與姐姐都是不孝女,那我們便将這壞人做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