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準備跟上闫慎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聲“公子”。
周圍人來來往往不少,穆遠并未以為在叫他,他繼續往前走,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那人又顫抖着叫了聲“公子”。
穆遠一回頭,就對上一雙淚汪汪的眼睛。
系統:[豐澤,穆遠書童。]
這麼快就遇着熟人了……
穆遠當年想要帶豐澤一起拜入姚松良門下,但姚松良隻收了他一個關門弟子,門規嚴苛,不讓人伺候,穆遠無奈隻能寫信一封給楊世叔,讓豐澤進了楊家謀個生計。
現在看着這人一身長袍,雖稱不上什麼绫羅綢緞,但足以看出生活頗為綽綽有餘。
穆遠斟酌片刻,開口道:“穆澤?”
青年愣了一瞬,低頭道:“公子,小人十年來沒能在您身邊伺候,不配冠穆家姓。”
下人一般是沒有姓的,當年初到柳州倆人遭遇劫匪,豐澤為救穆遠胳膊上挨了一刀,穆遠就把豐澤認了兄弟,為豐澤改了穆府的姓。
但畢竟穆府家道中落、聲名狼藉,姓也不見得是好姓。
穆遠心下立刻就明了,也不強人所難,笑了笑道:“沒事,過得好就行。”
闫慎已經走到了門口,感覺後面人沒跟上來,不禁回頭瞥了一眼。
這一眼穆遠離八丈遠也感受到了,連忙和豐澤寒暄兩句跟了上去。
闫慎問道:“楊府管家,你認識?”
穆遠氣喘籲籲,心下卻一驚,他能猜到豐澤現今活得不錯,但沒想到竟然都已經被楊府接納為了管家。
他道:“嗯,以前舊相識。”
闫慎側首,視線在豐澤身上停留了片刻,隻見豐澤仍舊站在原地,微微躬身目送着他們。
判官看人的眼神本來就帶着探究,闫慎雖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但穆遠還是跟在身側喋喋不休地把起因經過結果全盤托出。
風吹過水榭長廊上系着的白幡,府内的下人一個個低垂着頭,楊夫人上次刑場一鬧後回來就大病一場,到現在都沒能從榻上起身。
白發人送黑發人,任是誰都接受不了。
穆遠不作聲,跟着闫慎直接來到了楊小姐住的庭院,剛踏進石拱門,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原屬于穆小公子的記憶。
楊婉一直以賢淑聞名大同,小時候更是把他當親弟弟疼。
每次穆懷遠揮着掃帚趕上來,他就躲在楊婉身後。
……
可現在卻物是人非了。
穆遠環視了一下四周,落葉平鋪了一地,自從出事後這裡應當是沒有人來過,現場保護得還算是完整。
一進屋内,四周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刺得穆遠一皺眉。
桌上的酒壺瓷器都被盡數砸碎在了地上,床榻上也是觸目驚心的淩亂。
闫慎用劍柄撥開床簾,隻見榻上的血成片成片地洇透了幾層被褥。
穆遠思量道:“看樣子兇手是用強,這應當不是……”
闫慎道:“是頸動脈的血。”
穆遠擡頭疑惑地盯着他,時過一個月,屍體肯定下葬了,闫慎怎麼敢肯定?
莫不是開過棺椁?
這也太有損陰德……
“刑部檔案上有記過仵作驗屍的結果,”闫慎起身走到書案前,指尖翻過案上的書冊,眼都沒擡道,“那些人隻是辦案無能,不代表他們會捏造證據栽贓嫁禍給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身上,頂多也就是拿你當個替死鬼。”
穆遠沒說話。
闫慎頗帶着些陰陽的意味道:“當然,前提是你真沒做過。”
穆遠都驚呆了,闫慎平均每天隻言簡意赅地說三句話,今天這架勢是準備後三天都不說話了嗎?
趁着闫慎沒留神,他就繞到闫慎面前。
他語氣誠懇問道:“所以你前四天都是為我去調刑部的檔案了?”
闫慎翻書的指尖倏忽間一頓,滿臉都寫着“你自作多情”的鄙夷,張嘴就道:“例行公務,順便看到了而已。”
穆遠拖着長長的音調“哦”了一聲,而後又有些帶了些笑意問道:“柳虎等人的案子也是順便看到的?真巧,剛好是一個牢房的。”
闫慎臉色陰沉,擡眼就刀了過來:“你若是覺得活着沒意思,我現在就送你回大同刑獄。”
穆遠連忙搖頭擺尾,低聲下氣地打着圓場。
闫慎生得極白,再次低下頭,穆遠竟發現他耳尖染上了些绯色……
這人怎麼這麼别扭。
正當他賤兮兮地想要說話的時候,卻發現闫慎的眉心擰成了一團。
穆遠把腦袋探出來,問道:“怎麼了?”
闫慎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神色,幾百年難見一次,正眼瞧着穆遠道:“楊婉有心上人。”